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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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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想,在我们之前,可能有人来过。”他说。
我默默地对自己点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应该看不见我的动作。我并没有把我的疑问说出口,我在心里默默想,之前上来的人,会不会正是他自己?
我也不懂和他之间的信任存在感。他对于我来说,其实也就是一个陌生人。我至今也不明白他在这件事情上过于积极的原因在哪里,一个警察,饭店小开,突然找上我,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他开始在房子内四处晃,关照我不要把手机灯打开,现在这个点很容易被发现。
南洋到现在也没有回音,一个消息电话都没有。
汤勺独自到楼上去转了一圈,下来的时候告诉我,阁楼上他把所有能打开的东西都打开来看了,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心神不宁,当你不再充分信任一个和你一起处于危险环境的人的时候,那这种状态本身就能将你至于危险之内。
我突然想起来收到的那两封恐吓信,不要多管闲事和远离卡尔梅洛。给我信的人可能并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或者故意不用。但是我现在有种感觉,陈唐这个人的目的可能没有我想象当中那么单纯。很可能他在利用我。
我试探性地问他:“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说在1990年成立的失窃画专案小组成员,都陆续死了。你知道这个事情么?”
他这时候正在开我上次没打开的那扇小房间边上的门,传来“咔咔”的响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我父亲当时就在那个调查组里面。”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告诉我一个已有的信息而已。他是否才是他将自己无底线地卷入整件事当中的最重要的原因?
夜的沉静让人觉得恐惧。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尝试把门打开。
“你之前说,你父亲因为偷窃并且私藏那起自杀案的资料,所以被革职了。”
“对,”他停止了撬门的动作,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那是在他不做警察之前的事情。偷窃案在自杀案的45天之后,自杀案的资料丢失起初根本没有人发现,要不是当时那个阿夫杰是乌菲兹博物馆负责世界文物交易的成员,后来正好那幅画被盗,根本就不会调出她的资料。所以我父亲之前是1990年那个专案小组的负责警探之一。”
他摸出来一根烟,又把它放回去。
“这个女人虽然是个俄国人,但她一直生活在佛罗伦萨。很年轻的时候就进入了文交会,是个专家。你记得我给你的那叠资料吗?”
“记得,”我说,我回忆了一下那叠资料,大部分是俄语的,只有照片和一张拼凑的意大利语资料,还有那张结案陈述。
“俄语资料是我后来为了查这件事情特意托人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从俄国那边找来的,有关当时这件事情在俄国那边的录案资料备注。而佛罗伦萨警察局的那些资料在我父亲去世前,有一天突然被他烧毁了。但是他当时留下来了一些残片,并黏贴在一张纸上,和那几张现场照片被保留了下来,后来整理遗物的时候才被发现。我母亲一直留着它,因为她始终觉得我父亲的死很离奇。那张结案陈述,就是从那张残片上获得的信息。俄语资料部分我找翻译看过了,没有很特别的东西,连结案陈述都没有。”
“那张残片上还有什么相关信息?”我在脑中搜索了一下那张残片,当时看到龙飞凤舞的手写体,根本难以辨认,我并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有,”他顿了顿,“当年文交会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就是她同事的名字。”
“文交会成员?”
我飞快地思考着——为什么他父亲烧了所有资料却要保留下来这几个人的名字?肯定是有原因的。
“对,文交会的成员。”他说,“那上面一共有三个人的名字:克劳迪欧卡斯特尔,欧枚落切尔克,还有,菲利普费雷拉。”
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头皮炸了,只觉得一阵麻木。
“菲利普费雷拉?!”
“对。而且这些名字加上三个警察的名字和当时博物馆副馆长的名字组成了当时所谓的专案小组,所以那个专案小组一共是六个人。除了我的父亲,德西卡尔梅洛以外,还有阿尔风锁西木的父亲西蒙西木,和卡洛齐德蒙。当时的副馆长名字叫廖思甜,你可能想不到,她是个中意混血,而且是个女人。她是当时收藏界和鉴赏界十分杰出的人物。”
“而这些人,都死了?”我觉得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周围的黑更是显得越发地沉。
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极为沉默,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自杀。”他说,“他是这些人当中最后第二个死的。”
不会又是是跳楼吧…我觉得我的心脏上都开始长毛了,毛刮过我的神经和血管,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不是跳楼。”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除了我父亲,其他人的死因我不知道。警察局里似乎有意封锁消息,后来把查那些案子的相关人员全调离了佛罗伦萨。连我们局长都换了。所以这次才能轮到我插手。”
“你父亲呢?”
“有一天早上,很早。他带着我去坐火车。他穿戴整齐,然后火车来的时候,他跳了下去。”
他说。我从他的声音里面听不到半点情绪。那场景我能想象,或许那个死去的女人的脸不是他的噩梦,这个才是…
我突然想到那篇我在网上看到的文章的内容。
“等一下!我看到的那篇文章,是去年年末写的,可是当时菲利普还没有死!”
“其实你说的那篇文章,我也看到过。没有署名。菲利普后来从文交会转去文管局之后,我一直都有关注他。果然,他还是死了。最后死掉的那个。”他瞟了一眼窗外。刚刚在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外面有一些骚动,但又不是很响。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已经找到了那只有GPS定位的手机。
“等下!那也就是说,你之前根本知道菲利普,也知道苔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颤抖。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苔丝。有件事我确实没有告诉你,就是我认识菲利普的老婆。她叫碧昂卡屋里维。这个女人…是我以前是认识的,额…皇宫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说话变得有些吞吞吐吐,“额…就是因为菲利普,我才故意接近她的。不过后来她辞职了,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估计她可能是离开佛罗伦萨了。我也是那次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地址一直没有改变。”
“你们俩….有过…什么?”我问。那个女的应该比他大了十几岁吧,我在心里算了一下。
他没说话,表示默认了,“她辞职之后,我没再盯着菲利普,直到后来他死了....”
“你们那个什么…额…是什么时候?”
“也差不多就是一年前。只有过一次,真的是意外。我本来只是因为想利用她得到更多的消息…算了,不说了。”他的语气的确显得很无奈。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篇关于菲利普的文章的?”我问。
“他死后。”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查到了一件事情,关于苔丝的。这个人在佛罗伦萨的住址记录就在这间房子之内,不过显示到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正好是平安夜。她的死亡记录是2014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死于突发性心脏病。你知道这间房子曾经的户主登记是谁吗?”
我想了一下,“曾经的?难道是菲利普?”
“不,是她老婆。当然,夫妻双方享受共有财产。后来在那个叫苔丝的死在这里之后,菲利普就用她老婆的名义将这间房子转到了教会名下,但是我怀疑实际上仍旧是菲利普自己在看管。四楼的房子,名字也是他老婆的。”
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记得你当时问我是问的我认不认识七楼的住户,这个房子是空的,你怎么知道夏娃住在七楼?”我听出来自己有点语无伦次,这件事我组织不清楚要怎么讲。因为在我看来,怎么都讲不通。
“因为,”他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在菲利普死后。信上说,你要找的阿夫杰住在七楼。就这一句话。所以后来我才会去查这间房子的所有资料。”
说完,他继续撬门。
我发现他这个做警察的,真是可谓各方面的装备都很完善。不仅有作案的手套,还随身带着撬门的工具。我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一根类似于钢丝的东西,他把它插进锁孔,门不断发出“咔咔”的不大的响声。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大概有个重要的方向快要见到答案了,或许可以用来解释一些为什么我会身在其中的原因,“你后来还有没有收到别的匿名信?”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出汗了。我的手心很久没有出过汗了,我都不记得它究竟像死人一样冰凉了多久。我忽然地就想起了山川,想起她那时去参加绘画考试之前,死死抓着我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有。”他说,“后来还有一封。”
我忽然觉得这里不管多小的声音都能激起四壁空旷的回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空洞,是一种令人跌入黑暗无法逃脱的空洞。
我什么都没问,只听见他说了一句,“信上说,去找李如风。”
咔——
门被他打开了。
有阵风穿过打开的门,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气味迎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