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谎人》》第八天魔王

3、第3章

　　“碰碰碰！”
　　突如其来的拍打声中断了我的思绪。
　　清醒过来，才发现后面那辆路虎已经逼近了汉兰达车头。
　　两车的车身距离不到半尺，几次险些擦挂。
　　车上的中年人绝对很怒，靠拢时，竟然伸手来拍这边的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阿明也够拽。
　　在他手要拍到的一瞬间，一踩油门，车子冲出去一截。
　　这样子当然惹得那边更怒。
　　中年人双手松开，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两次，猛踩油门，又撵上来一截。
　　两辆车就此开始飙驾。
　　你超我快，你快我超，越飙越快，越快越飙，最后大家都速得要飞起来，成了车道上两只交互相错，回来穿梭的燕子。
　　而我成了被燕子叼住的小虫，在车内做着各种花样翻新的碰撞。
　　“刹住刹住！”
　　我玩命地抓着车门扶手，脑袋被磕得昏天黑地，胃里象被煮沸了一样翻腾。
　　“要吐了要吐了要吐了！”
　　“减速减速！”
　　“慢点慢点慢点慢点！”
　　哐——
　　阿明眼角朝我这方微微一撇，突然方向盘往左转，撞向追来的路虎。
　　哐——当——轰——
　　天昏地转，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眩晕感轰炸着我的神经。
　　哐——当——轰——嘶——兹兹兹——
　　急促不断的刮擦声。
　　眩晕消失后，汉兰达慢慢还在开。
　　半身瘫痪的路虎，却死在了路边。
　　车内的我呆呆坐着！
　　我呆呆的坐在车内！
　　蓦地，反应过来，急急旋身，趴在位子上往后看。
　　路虎果然上下来了人，两老一中年，气急败坏地指着这方破口大骂。
　　而汉兰达依旧镇定开着。
　　渐离……渐远。
　　终于，最后一次的转弯中，从路虎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时，阿明才调头，脸色阴沉地，冷冷丢一句：“要不要再慢点？”
　　我头皮发麻，把歪七扭八的身体放正，有些拘束地，悄无声息地坐好。
　　“你开心就好。”
　　可是我的心里却很不好。
　　阿明象个一触即炸的气球，里面装满了“当不了你老公，就要当你老爸”的霸气，戳爆了想要不受伤，实在很难。
　　但不给他灌输一点安全意识的话，也许车还没开到地头，大家的命就先到了尽头。
　　所以我终还是硬起了头皮。
　　“其实慢点挺好。你想象一下，刚才万一是在湖边，右边是水，左边是油菜田，中间路只有一点点宽，你不慢点的话就绝对会冲进水里，那样就惨了。我又不会游泳。”
　　说完我就看到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堤岸路。
　　就在二百米开外。
　　左边是水，右边是油菜花田。
　　中间的路正好比绳子要宽一点点。
　　我想后悔。
　　然而人生既无法彩排，也无法倒带。
　　所以我只能看着阿明怒瞪我一眼后，突然狠狠一扭腰，朝右边转动了方向盘。
　　汽车顿时象一只酒精中毒的甲壳虫，在路上左游右游，拐来拐去。
　　“喂，开玩笑的，别拿车撒气啊。”我忙抓稳车内。
　　“失控了。”阿明说。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看见阿明手抓着方向盘，脚蹬住刹车踩，用尽全身力气地踩。
　　而车仍义无反顾地往前。
　　“失控了。”他喊。
　　“稳住。”我马上帮他去抓方向盘。
　　然而没用。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会事与愿违。比如有些人只想瘦成一道闪电，最后却胖成了一片大海；再比如我想让方向盘变成温顺的兔子，最终才发现它根本是头驴子，还犟。
　　汉兰达一个劲前冲，很快就冲上了堤岸路。
　　路面很静，空无一人。
　　黄灿灿的油菜花中有蜜蜂嗡嗡旋舞，碧油油的豌豆夹上，几只蝴蝶在轻盈翩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的芬芳。
　　而这片宁静中唯一的喧闹，就来自于我和阿明。
　　“往左！往左！用力！”阿明头上一颗颗豆大汗水，鼻尖都沾满了汗。
　　“往右！往右！往右！”我同样可着劲儿叫。
　　“往左！往左！你傻啊！快点往田里开！”
　　阿明怒吼，却架不住我用出吃奶的劲稳着方向盘。
　　汉兰达发着神经，眼见就要冲出湖堤。
　　阿明眼眶暴突，站起来在驾位，两只手拼了命地往左打盘，吼道：“开田里给我开田里……”
　　我也同样从位子上站起来，扑到方向盘上，拼了命地往右扳，惨叫：“给我开水里啊～～～～”
　　扑噗～
　　湖面上漾起好大好大一圈，粼波闪闪，扩出好大好圆的一圈。
　　汽车沉入水中。
　　水拼命往车窗灌，我呼吸急促，呛了口水，快要屏不过气来，使劲挣露出头，看到一个模糊的屁股在脸前半尺的地方晃动，我叫道：“拉我一把，我不会游泳。”
　　但阿明置若罔闻，只顾自己刨水，看着看着就要上岸了。
　　我只好伸出手，抓到他屁股蛋子上。
　　正在竭力前游的阿明然一个哆嗦，身体象石头一样僵住了……足足好几秒。
　　趁他发懵，我的手赶紧往前，抓住他的皮带就往后扯，好让自己往前浮。
　　这个过程中，阿明不停地扒拉着，拼命地想上岸，手和胳臂在鹅卵石的堤面上留下了一条条湿迹。他努力过了，差点都快半站起来，但最后还是被我一把扯翻，张牙舞爪地仆倒在水中。连裤子带鞋子都被扯下，露出大半个白亮亮的屁沟。
　　我爬上了堤，跪在堤面大口喘气，依稀听见后面咕噜咕噜在冒泡，回头看，阿明半边身体都浸在水中，人正缓缓下沉，似乎已经意识模糊，连忙把他拉起来，拖到岸上。
　　天气还暖，阿明仰天躺着，呼吸了老半天气，才算稍微平复。他慢慢地，把下巴从地面抬起一点角度，仰瞧着仍在冒着水泡的水面，又转向我。
　　“不会游泳？嗯——？开水里？嗯——？”
　　谁都听得出吧！在这越拖越长的腔调里，潜伏着的火辣辣的愤怒。
　　“那边是花田啊。我能怎么办？”
　　我耸耸肩，无奈地摊手：“我是真的不会游泳，你也看到了。”
　　“花对你很重要吗？”
　　阿明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湖面。循着他的眼光看去，是那个犹在沉没进行中的大旋涡。
　　咕噜～冒着泡的巨大漩涡里浮上来了一个包。咕噜～跟着又浮上来一根球棒，两件事物一先一后漂在水面。
　　“很重要。”我低下头，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给他数。
　　“第一，花很美丽。
　　第二，花不会骗人。
　　第三，花期总是很准。”
　　我听见什么东西的趟水声，抬起头，正见到阿明弯下腰，从水里捞起了球棒，然后阴沉着脸，半拖着球棒，一瘸一顿，一顿一瘸地从斜堤爬过来。
　　梆——梆——梆——，梆——梆——梆——
　　棒头磕着鹅卵石，在地面划出令人颤栗的辘辘声，一直响到我跟前。
　　“花对你很重要吗？”
　　阿明双手握棒，如日本武士举刀下劈一样，从膝弯抡动，将它高高扬过了肩。
　　这次我读懂阿明的意思了，连连摇手，退后。
　　“喂……”
　　回应我的，是一道完美的弧线轨迹。
　　极慢，极慢的，球棒，挥——了——过——来——
　　在这段象是电影慢镜头播放的时间中，我甚至可以看清长期被棒球摩擦的划痕，陈旧的污迹，脱落的漆点，以及凹凹陷陷的各种细节。
　　碰！
　　世界发出一片光，化成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