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吟惊梦》萧落木

3、惊鸿照影

　　他做过一个梦，很美很美的一个梦。梦的内容他无论如何回忆也都只是飘渺的剪影，只记得梦中总有一抹白影，翩然若蝶，绝艳凄凉，纠缠在他的梦中，似有千年。

　　后来，他寻到了那双梦中的眼眸，同样的绝艳，同样的荒芜，同样的……抓不住。一个抓不住的梦，他曾为之追求了三生的梦，终是在他得到前，殇了。

　　他苦笑了一下，强迫自己忘记令人窒息的回忆，只要那双眼中不再那么荒芜，自己再痛又何妨？

　　青灰的天，苍白的雪，凛冽的风，刺骨的冷，而身后火红的花轿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绝望地艳，也刻骨地痛……又将是一段孽缘。他卷起马鞭，抬头拭去扑面的冰雪。那一瞬，他看到冰雪中静立这一个人，白裘墨发，风雪间恍若天人般的轻盈、空灵，似纠缠他三生的那个梦。

　　声音，在他思考前已然发出：

　　“……君兰！”

　　来人笑了，清清冷冷的笑，衬得他神淡如水，人清若菊。

　　“……公子认错了”来人淡淡地说

　　同样的雪衣飘飞，墨发轻扬，同样的星眸如梦，神采风华；同样的冰冷寂寞又骄傲的笑。但他知道，他真的认错人了。

　　那个人的眼中映不出自己的倒影，而眼前的人清冷的目光虽似看非看却不曾离开，不同于那个人的愧疚与歉然，来人眼中有着混合了冰冷与温柔的光

　　“你就是封大公子吧？我是南阳府派来迎亲的司仪，公子请随我来吧”来人温和地说，虽然语调柔和，清冷的笑容也不曾隐去，封剑出仍是感到对方的冷漠。

　　“在下封剑出”

　　来人看了他一会儿，似在思考什么，半晌方才缓缓地说

　　“白情，空白的白，单名一个情字”

　　“白情？”封剑出眉头微蹙，努力从记忆中搜索这双空灵的眼眸他似曾相识却又并不同于封君兰的寂灭

　　他见过这双眼睛，但他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自己究竟何时见过他，毕竟，他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清雅容颜。封剑出敢肯定他没见过这个人，但他一定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是一个奇怪的结论，封剑出是一个认真的人，所以他喜欢求根问底，直到把一切寻清楚。可是，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所以，他可以等。他温和地笑着说

　　“那么，初次见面，有劳公子了”白情点点头，却不再说什么，转身在前方引路，送亲的队伍就这样在漫天的冰雪中缓缓前进。

　　突然，一队玄色骑士策马而来，似黑色闪电，挡住了送亲队伍的去路，白情微微一怔，继而向后扬了扬手，令队伍停下。

　　玄衣的骑士训练有素地向两边分开，正中，立着一匹膘健的黑色战马，马上披着玄色龙纹披风的俊逸男人正冷冷注释着白情身后的封剑出。

　　封剑出浓眉顿蹙，下马走到白情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直视着马背上散发出邪魅气息的男人，沉声问

　　“夜教主，你又要破坏这次的联姻吗？”

　　玄衣男人犀利的鹰眼迸出一丝杀意

　　“是你们武林同盟违约在先的，再愚弄本座的后果——只有死！”

　　封剑出抬头望着他，平静地回答

　　“我并不曾违约，我已如你所愿将他交到你手上了”

　　“哦？”玄衣男人危险地眯起双眼“这个吗？”说着扬起披风，披风下一位艳绝倾城；清雅如兰的雪衣公子正在沉睡

　　“君兰！”封剑出不禁向雪衣公子走去

　　“滚开！”马上的玄衣男人猛地挥手，凌厉猝不及防的掌风正扫中封剑出的心口，一道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白情怀抱双手，欣赏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奇怪的弧度：他就是‘君兰’啊……轻咳了下，白情转身掺住了封剑出。封剑出回头对他抱歉一笑，轻轻将他推回身后，继而对玄衣人说

　　“这不是夜教主自己的选择吗？”

　　“解药！”玄衣人咆哮道

　　“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突兀地自众人身后的花轿中传来。盛妆的新娘毫无颜仪自轿中走出。

　　分明是与白衣人不相上下的容貌，却显得无比憔悴。脸上的脂粉也早被泪痕冲得一道深一道浅，配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化作绝望而残酷的颜色。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夜罗绝你想不到吧，‘忘川’根本没有解药！”

　　鹰眼男人怀抱着雪衣公子，咬牙吐出三个字

　　“封•采•音！”

　　盛妆的新娘怨恨地看着马上狂怒的男人和还在昏迷中的公子，突然笑了，笑得开心无比。

　　“哈哈，夜大哥，被人骗的感觉不错吧？被最爱的人骗的滋味很甜蜜吧”

　　“采音！”一旁的封剑出忙将封采音拉到身后，因为他看到夜罗绝的左手已在袖中摆了个‘龙战于野’的起式。

　　“够了，夜教主，不要再迁怒他人了，‘忘川’是君兰自己服下的，没有人逼他！”

　　夜罗绝一时睁大了双眼，半晌，终是无言，掉头策马而去。玄衣骑士立刻尾随而上，片刻就都隐没在漫天风雪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盛妆的新娘跪在冰冷刺骨的雪上，泪流满面，“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杀了我……为什么要救我！”

　　鲜红的嫁衣散在雪中，宛如一颗血泪。封剑出无奈地扶着封采音，低声劝慰

　　“少夫人，哭够了可以启程了吗？耽误了吉时可不好了”冰冷无情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白情在风雪中有趣地看着他们，眼中明明没有一丝温度，嘴边去仍挂着温柔的弧线。对上封剑出略带责备的眼睛，白情修眉微挑，却不再说什么，接着他掩去表情，冷冷地回头对身后的侍从们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侍从们齐齐跪下，大声保证他们什么也没看到。白情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

　　“闹够了，就启程吧”言毕自顾自地转身，走进风雪之中，那一刻，封剑出突然觉得，这任性又自负的背影，真的好熟悉。

　　雪，默默掩去了地上凌乱的蹄印，也掩去了散落一地的情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