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季深以穿着一件白衬衫走了进来,外套挂在了手臂上。
林泪抬头,就看见许璃倒了一杯酒,踉跄着走到他面前,酒杯被举得高高的,洒了不少,她歪着脑袋说:“季深以,迟到的要先罚三杯。”
季深以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接过酒杯一口闷。
紧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林泪双脚似被螺丝钉钉在了原地,坐也不是,逃也不是,就在原地站着,目光不知道该在哪停留。
还是邱代宁在她眼前摆了摆手:“林泪,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我……我去上个厕所。”
“里边有厕所,你往哪跑啊?”邱代宁在身后大喊。
林泪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步子越来越快,像逃离战场一样慌张。
何衍扶着东倒西歪的许璃,看了一眼林泪离开的背影,又慢慢地将目光移向季深以的身上。
他神色未变,目光有过片刻的沉吟,很快又恢复正常。
透过敞开的窗户,何衍看了一眼外面深沉的夜色,在原地杵了几秒,走到季深以面前,刚想说话,不料他先开口:“刚才那位……?”
何衍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到林泪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已然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多说,只是客观地提了个要求,“你帮忙送一下林泪吧,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回去不安全。”
“你说她叫什么?”季深以不疾不徐地问。
何衍一顿,答:“林泪,眼泪的泪。”
季深以微微点了点头,拿起刚才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了几步又折返,拍了拍何衍的肩,说:“新婚快乐。”
何衍回以一个淡淡的苦笑。
“老季,等一下,林泪的手机还在这充电呢!”邱代宁立马叫住季深以,快速走到沙发旁边把林泪的手机和充电器取下来,递给季深以。
季深以接过手机和充电器,刚走出包厢门,手机就有来电,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顺手接起,还没说话,就听到了那头传来很清澈的女声,“您好,我是林泪,你能帮我把手机带下来吗?”
“你现在在酒店门口?”季深以直接问。
但这一问,他等了很久那头都没有说话,他只好重复了一遍,“林泪,还在吗?”
“我……我快到酒店了,明天我会自己过来取,不用麻烦了。”
“不用,我已经看到你了。”
季深以就这么一路打着电话走到了酒店门口,看见林泪把手机归还给路人,他走了过去,把手机递给她,单刀直入地问:“去哪?”
林泪如得了暂时性失语症般,怔怔望着他,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见他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她才恍惚地报上地址。
“怎么不住景川?”他忽然问。
这个人过去在林泪的回忆里占据了十几年的春秋日夜,却从来没有过任何言语的交流。此刻她和他二人单独走在一起,她旁边站着他,他在问她话,林泪觉得就跟做梦似的,不,做梦都比这真实。
“来之前就已经订好了。”住酒店哪不是住,有张床就行。林泪一贯是这种想法,以前日子过得紧,是为了省钱,现在一人饱一家饱。手头宽裕了,只是活得更自在些,倒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每次外出出差之前,她在网上定酒店的时候,逛得都是普通旅馆。
季深以点了点头,又问:“你是哪人?”
“青阳。”
“挺近的。”
“嗯。”林泪点点头。
上了车,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地,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出乎意外的是,林泪并不觉得尴尬,这种感觉很舒服。他专心开车,她就坐在后座看车窗外的景川夜色,偶尔偷瞄几眼他的后脑勺。
从十二岁时第一眼看到他起,到现在她二十七岁,她看见他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慢慢成长到如今的而立之年。他的脸依旧那么好看,像玉雕得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累赘。
林泪回到酒店,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回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终究还是有点恍惚。一个人对着窗口发了会呆,慢慢冷静下来,明天她就会赶回青阳,她还是要接着做梦,做过去十五年中一直在做的遥不可及的梦。
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十二岁那年,一个少年一不小心撞进了她的心扉,从此扉门紧闭,他出不去,也没有人进的来。她偷偷地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很久的路,十五年过去,今天终于正面相遇,她却慌张地想要逃离。
没有人再进的来了,难道她要无休无止地做梦,直到他娶妻生子儿女满堂,她还要做一个女版的金岳霖在心里守着他,为了他终生不嫁?
林泪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多想。
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林泪打开微博,凝神想了想,还是摆脱不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于是发了一条内容:如果你暗恋一个不认识你的人数十载,多年后正面相遇,你会选择远远逃离,还是继续深入苦海?
这条微博并不代表林泪个人,她一直以来都负责“白色风信”杂志的官方微博,每晚一条“十点夜谈“话题,给《白色风信》的读者们提供一个交流畅谈的平台,寻求青春情感的共鸣。
所以林泪一直经营着两个微博,一个是白色风信的官方微博,一个是代表个人的认证微博,ID是她的笔名——深海以泪。
在上高中的时候,林泪就开始给这家杂志社投稿了,那时候它还不叫“白色风信”,名为“忧伤蓝色”,是一家刚创办没多久的青春文学杂志。在业界初出茅庐,连脚跟都站不稳,招廉价的劳动力去中学校门口发传单进行宣传,鼓励大家踊跃投稿。
那时候的林泪很不起眼,是个背负着一身自卑长大的孩子,没有朋友,但她一直用十分健康的方式纾解着青春的烦恼,她很喜欢看杂志写东西,慢慢地小说散文诗歌信手拈来。
因为年少自卑,连起/点都不敢往高处看。她从牙缝里拼命省零花钱,买最新一期的《萌芽》和《意林》,却从未关注过其中的投稿地址。当她手里拿着《忧伤蓝色》的宣传单时,第一次萌生出投稿赚点零花钱来买杂志的想法。
虽然不一定能过稿。
后来她给这个杂志投了第一部短篇小说,几天后收到杂志编辑的过稿通知,一个月后,她手里捧着一本刊有自己作品的青春文学杂志。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的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短篇小说……陆陆续续在《忧伤蓝色》上发表。高三那年,她被忧伤蓝色杂志社收入麾下,成为忧伤蓝色的正式签约作者。
直到大二那一年,她以一部名为《若我眼泪成河》的短篇暗恋小说感动万千读者,从此名声大噪,赢得一批名叫“眼泪”的粉丝群。这部小说在青春文学界被称为“史上最勇敢而又孤独的暗恋”,字字令人飙泪。
《忧伤蓝色》这本杂志也因此赢来众多关注,逐渐站稳了脚跟,成为青春文学领域中的领军杂志。杂志社趁热打铁,进行了一系列的内部整改,包括更换杂志名称。
最后采纳了林泪的建议。
白色风信。
它的花语:不敢表露的爱。
林泪成了白色风信的主干骨,从当年那个只会写文字的“深海以泪”,到现在这个集策划、组织、排版、宣传等能力于一身的主编,她已经是白色风信杂志社中首屈一指的前辈人物。
然而令众人熟知的不是林泪这个名字,而是“深海以泪”这个华丽丽的笔名。
所有人都知道,故事是她笔下的。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是她的。
白色风信杂志社的社长顾今璇,当年毕业后靠家里出资创办了忧伤蓝色,她仅比林泪大五岁,是林泪最交心的朋友。林泪常说,她是她今生最大的贵人,否则她一生都有可能藏在自卑的壳里,作茧自缚。
顾今璇却说,林泪是她的贵人,没有林泪对忧伤蓝色死心塌地地投稿,忧伤蓝色估计见光就死,早在成立之初就被现实残酷地扼杀掉了,更不会有现在的白色风信。
后来《若我眼泪成河》发表后,反响惊人。顾今璇大手笔一挥,亲自掏腰包办庆功宴。所有人都在宴席桌上欢天喜地胡吃海喝,林泪在被灌下一杯白酒后,忽然蹲下身来,抱着桌子一只脚,痛声大哭。
顾今璇只好先把她送了回去,那是林泪第一次喝酒,完全断片了,她要求顾今璇留下来,听她讲一个故事。
讲完后她就睡着了,顾今璇替她煮了醒酒汤,灌她喝下去后,她在床边怔了会神,笑着说了句话:“原来他才是我们俩的贵人啊!”
没有那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怎么会有现在的林泪和现在的白色风信?
顾今璇在临走前,还给她留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我有预感,终有一天你会再次遇见他,然后你们在一起。”
第二天林泪醒后,看到这张纸条并不意外,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她一直在讲故事。酒喝多了的缘故,她的头很痛,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仅因有所吐露。
她特意找到顾今璇,告诉她昨晚自己失态的原因,“我昨天得知他去美国了,以前我能追寻着他的步子,偷偷跟在他后面走,现在他去了一个我只知道名字的地方,忽然觉得他好远,我恐怕再也追不上了。”顿了顿,她又说,“《眼泪》出乎意料的成绩,昨晚的庆功宴,还有他去美国的消息,我觉得像是要把一切画上句号的魔笔。虽然这场戏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唱,可我还是舍不得停下。”
顾今璇抱了抱她,把昨晚那张纸条上的话,再一次原封不动地送给她。
那是二十岁的林泪,现在的林泪已经二十七岁。七年过去,她出版的作品并不多,但本本都是浓缩之笔,销量惊人。
林泪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想起二十岁那年顾今璇送给她的话:我有预感,终有一天你会再次遇见他,然后你们在一起。
季深以,久违了七年。
我看见城市房屋拆迁又重建,我看见奶茶放弃陈升已为人母,我看见旧厨里的少时棉袄花色尽褪……我目睹了身边所有的变迁,唯独不见我心意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