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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第五章  繁华过眼怎如卿,半抱浮云半窥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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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结账的时间里,唐诗看着剩下的大半碗麻辣烫,不禁感叹:换了人就是不一样。跟莫陌来的时候,她从来都是连汤都不剩的。
  人都是不能三心二意吧。想着些什么的时候,心里是满的。一个人体内的空间总共就那么大,其中一样占得多了,其他的,便都要受到局限。
  从麻辣烫店里走出来,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他们也要经过一段黑漆漆的小路才能踏上灯火通明的大道。
  唐诗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喜欢顺着这条小路走。虽然没有路灯,大半夜既不安全又吓人,但她就是喜欢这样——在黑暗里,思绪会比较清明。
  谁都看不清谁,于是谁也不用应付谁。
  与身旁的人相距十几公分埋着头向前走的经历,她似乎还是第一次。
  “你以前哪会这么安静。”肖潜说完,转头冲她笑了笑。
  “人都是会变的。你以前也不会主动提起苗蕊。”
  “嗯。”肖潜点点头,并不否认。他说:“我也变了。”
  在这个时间的长河里,每个人都以既定满意或不满意的形态转变着。有些变化,是顺其自然。有的变化,是迫不得已。还有一些,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在公车上坐了不到半小时,他们到了目的地。
  G市的市中心,有一栋最有名的大厦。它伫立在那里,就像是分布图上的一条分界线,前面是宽阔的广场,后面是拥挤的街道。
  唐诗还是带肖潜去了那条有名的小吃街。就是郑佳嘉跟同学逛了一下午的那条小吃街,就是她很想带肖潜任性一把的那条小吃街,就是她从没去过的那条小吃街。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原本就并不多宽敞的路,被一个挨一个的小地摊先占去了一半。在街头,有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坐在地上唱着《 Never Grow Old》。音响在他背后不远处。这个男人双手捧着话筒,闭着眼睛,声音有丝沙哑。
  唐诗伫立不前,静静看着这个蓄着Dolores式短发的男人,聆听着他低沉的嗓音。
  等这个男人一首歌唱罢,Do Do的声音消散在各个角落,她歪着头看向身旁的人,“你知道女生最喜欢听到什么话吗?”
  “never grow old吗?”
  唐诗兴奋地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版。”
  说完,她认真的看着身旁的人,从未这么认真过。突然,伸手戳了戳肖潜右脸的酒窝。
  肖潜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面相学上讲,男人有酒窝,晚年运大多不会好,易犯桃花劫,且脾气差,容易与人争吵。肖潜的晚年运如何,唐诗不知道,但她能肯定,肖潜绝不会与人产生口角。不过命犯桃花这一条,他似乎是躲不过了。
  地上的那个男人换好了下一首歌,开始唱了起来。这首歌唐诗没听过。她收回手拉着肖潜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他:“我很好奇啊,你怎么总是在笑呢?”
  “嗯?”
  “不论是跟谁说话都会先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生气的时候。”唐诗转头看着他,“你看,又笑了。你是不是上辈子总哭,然后被打怕了,所以现在就老是笑?”
  肖潜少有的皱起眉头,无奈地认同:“大概是吧。”
  “那你……”
  话还没说话,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她不高,刚到他的肩膀。靠的他这么近,清晰的闻到他的身上也被染上小吃街常有的杂乱味道。唐诗想,原来不止是自己会沾上这不好闻的气味,肖潜来到这里,跟她也是一样的。
  “小心点,别走散了。”
  她眼神飘移着,没回应肖潜在说什么。
  他搂着她,艰难的向前行进着。大概走了有十几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空荡的废旧车厢前,他俯身靠近她,“在想什么呢?”
  唐诗的注意力,依旧放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很小的时候,牵她手的是唐医生,偶尔还会有钟羿。后来,就没有了。这是唐诗第一次尝到,抹掉亲情,换上其他想法,跟一个人牵着手,被他搂在怀里。
  她不自觉的将那只手稍稍松开,退后一步,只握住肖潜的食指。
  有人说,握住这人的食指,代表对这人的感情不单纯。友情也好,爱情也罢,终是掺杂了些许欲念和执着。唐诗并不懂这些隐性测试,她只是想向自己,或者还有肖潜表达:我牵到了你的手。
  有些人,寻寻觅觅,离离合合,伤人伤己,试探磨合……也不过就是想问一句:我是否能牵你的手?还否能与你相伴同游?
  唐诗低着头,红透着脸,街边的暗黄色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似清晰、似朦胧。她缓缓开口,迎合了肖潜的“不走散”:“不会把你丢了的。”
  拉着自己喜欢的人,分享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从街头逛到街尾,再相互陪伴着从这条拥挤的街上走回去。
  若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妨去体验一次吧,那应该是不错的。否则,唐诗也不会在这么吵闹的大街上,靠在肖潜的身侧,悄悄地告诉他:“This is my perfect day!”
  “什么?”
  唐诗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她向前快跑几步,仰头看着那座最高的建筑,“那就是G市最高的大厦。”
  “有多少米?”
  “某新闻报道说是五百二十八米。”
  肖潜抬头仔细盯着上空望了望,“……没有那么高吧。”
  唐诗一本正经的附和他:“嗯,所以我是骗你的啊。”仰着头笑了笑:“你怎么跟以前咱们学校门口的大傻一样,说什么信什么。”
  肖潜看着她红彤彤的笑脸,哭笑不得。他竟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傻子?
  再次回到学校门口,唐诗不意外的见到了那位很有缘的人。
  肖潜说的没错,陈清然还是黑黑瘦瘦的,不过变高了不少。
  最后一次见他,也是高考的时候,在他们的学校。
  那天,天很热,但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每个人关注的重点,应该都不是那天的天气吧。
  那天,她爬了五层楼,围着整个楼层转了大半圈,才找到了自己的考场。在外面等监考老师来开门的时候,她看见从楼下走上来的肖潜和陈清然。
  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裤和黑色的T恤,绑着一支松松垮垮的马尾,长度大概搭到了肩膀下面二十几公分吧。
  那天,他们两个嘻嘻哈哈的边说边上楼,没有看见她。所以多年后的相遇,肖潜才会说“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那天,碰上了好多初中时候的同学,却没有人记得她、向她打招呼。
  两天半的时间,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人约她一起去考场,没有人陪她一起去厕所,没有人问她考的怎么样,也没有人在门口等着她,结伴一起回家。
  大概,没有比唐诗更孤单的考生了。
  “大美女,变漂亮了嘛。”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唐诗仔细打量着陈清然:是不是经常在实验室里呆着的人都喜欢用一副眼镜来修饰自己——成熟,稳重。最后,默默在成熟和稳重的后边加了一句:果然都是骗人的。
  “你也长高了不少。”
  陈清然尴尬的闭了闭眼,而肖潜则是无奈地笑着冲唐诗摇了摇头。
  陈清然被人开玩笑的绝对不只是黝黑的肤色,还有他绝对大出风头的身高。
  唐诗记得初中毕业前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只是比她高那么一点点,更不用说那个高高瘦瘦的苗蕊了。所以那时候,她们总是不怀好意的问苗蕊:“陈清然跟你接吻,是不是还得让你低头啊?”
  身高永远都是男人的硬伤,就好像女人之间永远都在攀比谁是A谁是B谁是C一回事儿。
  “咱俩这么好的缘分,你就这么取笑我是吧。”
  “嗯,快三年了刚见面,真好的缘分呐。”
  虽是这么说着,但唐诗自己知道,她很开心,因为她笑得很真诚。
  她能依稀记得哲理上对“缘分”这个词的解释——
  缘分是一杯清水
  你表面上是不经意的端起喝下去了
  其实,生命中你必须有这样的一杯水
  或许你可以说没有这杯水我的命运也该是如此
  可幸运的是
  说完这句话时
  那杯水你已经喝过了
  “你怎么就没有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冲动呢?”陈清然挠了挠头,奇怪的问。
  唐诗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种冲动在见肖潜的时候,已经都发散出去了。”
  “高等教育就把你教成这样是不?还学法律呢,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连带’?”
  “不好意思,我学的‘连带关系’,大多是只指一方犯罪了,而另一方负有连带责任。”
  “……”
  “好了你们俩。”肖潜憋着笑出来打圆场,锤了下陈清然的肩膀,“我现在相信了。你确实是老老实实在实验室呆着,只动手,动不上嘴了。”
  “我那叫不跟女士计较。”陈清然无奈地翻着白眼,却在下一秒又谄媚的冲唐诗笑:“看在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份上,至少得请我吃顿饭吧。我刚下课,快饿死了。”
  “你要是跟肖潜一样第一次来G市的话,我就请你。”
  陈清然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那我请你们还不行吗。我一个人,请你们俩!”
  忽视陈清然那戏谑的眉眼,唐诗慌忙拒绝:“我们吃完了,让肖潜陪你去吧。”
  “好歹同学一场,就这么不给我面子?”陈清然抓着唐诗的胳膊就是不放人。
  唐诗无奈地解释:“我明天得准备准备去面试,还有没提交的作业呢。”
  使劲儿拽出自己的胳膊,毫无留恋的动作,毫无留恋的话语。
  一句“拜拜”,斩断了陈清然的所有玩笑。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肖潜在后面叫住她。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手机号。”
  她慌了一下神,接过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往里面输着。他也在旁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静静看着。
  重新接回自己手机的时候,肖潜按了一下拨通键,听到音乐从她的背包里响起,才把电话挂断,装回了自己的口袋。
  她的手机铃声,是周杰伦的《发如雪》,但是她听到这首歌的几率很小,因为没有几个人会给她打电话。
  音乐偶尔想起的时候,她会很大声,装作很生气的喊一句:“谁啊。”其实她的心里这时候很开心。哪怕电话那头,只是一个骗子,或是骚扰电话。
  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有未接来电的那个图标,打开来电记录,默读了一遍那个号码。慢慢地,将它添加为联系人,输上了肖潜的名字。
  “虽然已经隔了很久了,但还是想跟你说,好久不见。”
  唐诗的右手垂在身侧,用力的攥了攥手机,“嗯。”她也笑着回:“好久不见。”
  直到她再转过身向着她的校园里面走去的时候,还能听到陈清然在后面抱怨:“这姑娘也太抠了,抠到家了都。”
  抠就抠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当时因为苗蕊的缘故,她跟陈清然才能说得上几句话。尽管她觉得陈清然这个人很好,她很喜欢跟他做朋友,也只是因着苗蕊的关系。陈清然这人脾气不好,也算不上多么安分守己,但最终,是苗蕊先对不起了他。
  她曾经转换立场的想过,假如肖潜不曾跟周小雨在一起,而是喜欢上了苗蕊、韩玉或是王惜,她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她会不会像陈清然那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继续跟她们做朋友。因为那毕竟跟她们,没什么关系。
  但后来她才明白,那是不一样的——因为没有如果。
  肖潜一直跟周小雨在一起,而苗蕊,却是真的喜欢上了秦毅。他们,也是真的在一起了。
  王惜每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吐槽:“这简直比小说还坑爹,一会儿这个跟了那个,一会儿那个祝福这个。他们以为拍电视剧呢。”
  所以她只是不习惯,还不习惯跟陈清然这么平常的在一起说说笑笑。
  俗人吧,偏偏就是喜欢扒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却不管,其实别人早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