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绿衣蓝色

2、二、从离别，嗔痴爱恨皆成相思意

　　二、从离别，嗔痴爱恨皆成相思意

　　时光倒回了十七岁。
　　我叫顾知敏，“顾，是我的姓氏，传承了顾家的血脉，知，是知识；敏，是聪慧懂事。”这个名字寄予着父辈对我殷切的厚望。然而很显然，我不是。我始终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然而，我一直使用着这个名字，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这个名字多么不可爱。
　　十七岁，我和父母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无法用语言沟通，我几乎没回过家，讨厌一切和亲人有关的人和事物，尤其是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顾知恒。厌学，叛逆，离家出走，我做的一切都在把自己推向一个绝境。没人理解，也就不再被人理解。
　　如果能够很好的回忆，我最先回忆的该是沈言，和我要好的是沈言。是认识不久，莫名其妙好和我起来的沈言。沈言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对于我来说，倾听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陪伴。我享受这种被重视和认同的感受，我也享受来自于那个闪闪发光的沈言的朋友光环。和他是朋友，怎样都会觉得舒心。
　　沈言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一直含笑，成绩很好，老师喜欢他。他带着一种朝气的光环，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关注到他。他是个焦点，礼貌的微笑，适当的语言，客气的接人待物，清白优越的家庭，他走到哪里，目光就会跟到哪里。成为他的朋友，是我贫瘠的十七岁最为意外的事情。
　　我在一个午后醒来，发现同桌换成了沈言。我看着他，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也正看着我，并且他一定早早就认识我。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是笑意，那笑意从眼眶里溢出来，怎么盛也盛不住。
　　沈言说:“顾知敏，以后我是你的新同桌。”
　　“哦，知道。”我不是寡言的人，但这第一次和沈言说话，却是干涩的，失去了声音。我又躺在书上陷入了昏昏欲睡之中。
　　沈言成为我的新同桌后，我再也没能够睡好觉。永远有人来和他讲话，永远有人来喊他去打篮球，吃饭……无论是谁，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人叫他，他都不会拒绝。他该是个很好的人吧！在我眼里，这个优秀的学生，也就不过如此。大概是我的叛逆，让我觉得这个备受人推崇的沈言，其实只是空有名头而已。虽然，我无法否认，他确实有很好的智商，优秀得过分的成绩，我依然冷淡的睡着我的觉，沉默，寡言。
　　许真说过，她不喜欢沈言，沈言是个看起来特别假的人。
　　我对许真的话，十分信奉。因为，许真是十七岁的我，唯一的朋友。
　　许真总是一语中的，比我更容易看透一些事一些人。只是，十七岁终究是太浅薄，肤浅的认知有些理想化和绝对化。我也以为，有了许真的箴言，我是不会和沈言有交集的。但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谁会知道下一秒又会发生些什么？
　　我和沈言，总归是熟悉起来，直到这个倾听者听我诉说那些我觉得无法理解，不可原谅的事情时，沈言说:“你不梗着脖子的时候，其实很可爱。”
　　我清楚的听到，我心中那些冰块般的围墙开始裂纹，倒塌。我记不清，为什么我开口说了那么多我自己，却记得，沈言微笑的样子。那细微的关心像原爆引发了我感情的洪荒。我的心敞开了一角。
　　沈言说:“我愿意以后是你的亲人，弥补你觉得你失去的那些亲情。”叛逆的我，在沈言身上获得了我觉得的尊重和爱护。我告诉许真，“我觉得沈言很好，不像你说的那样。”
　　许真只是微笑，许真说:“我只是希望你好，只要你觉得好，那便是好。”
　　许真给予我宽容和理解，她永远是站在我身后的人，也是看着我沦陷又拉我离开的人。她永远会给我拥抱和臂膀，这一点，时隔多年，我依旧清楚。
　　沈言说:“顾知敏，其实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别人只要对你好一分，你就会还别人十分。”
　　我对沈言，的确如他所说，沈言给我一分，我会还十分给他。这种心情，来得莫名其妙而自然而然。我抗拒不了，大概是，沈言说过他是我的亲人。
　　我对亲人和亲情是敏感的。因为我心中有无数对亲情的不满。父辈的压力和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影响着我。我的亲弟弟，顾知恒，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喜欢这个有明媚的笑意的，像哥哥一样的沈言。沈言给我的，是对我多年来缺失亲情的弥补。我放弃简单的生活和每日昏昏欲睡的课堂，想要一个好的未来，能够站在发光发亮的沈言身边。
　　努力学习和渐渐懂事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占据了我的整个十七岁。
　　我庆幸过，十七岁遇到了沈言，让我拥有了晴朗的高中，也让我开始了更有意义的人生旅途，有了梦想和憧憬。
　　沈言说:“顾知敏，最好的朋友不是等待，如果你不想我忘记你，你就要往上爬，因为我是个往上爬的人。”
　　我努力，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让自己足够站在沈言身边，他的朋友，从来没有无能的人。
　　我记得第一次我醒来，看到沈言，我心里在想，我看着他，他也一定在看着我。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有一天会和沈言成为这么好的朋友。我更不知道，有一天，我和沈言老死不相往来。
　　我记忆里的纪婉，是含笑的。她的情怀，总让我想起曾见过的一幅画，是白衣的安琪儿抱花微笑，恬静，温柔。
　　应该说，我对人和事物，多半时候是淡漠的，而我对纪婉的认识和熟识，其实更多的归功于沈言。因为那时候，纪婉是沈言的女朋友。
　　纪婉，对我多少是有敌意的。无论是出于我和沈言要好，还是出于林嘉因我和老师起争执那件事。纪婉最初是不喜欢我的。我沉默寡言，冷淡的个性实在是不讨人喜。但是，这敌意被年少不更事给模糊掉，无伤大雅。甚至，我和纪婉，后来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如果有一个人，她总是宽容的对待你，她用包容和善良去回报你的冷漠无情，倘若你还有心，你总会被她渗透感情，最后，你会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好像亏欠了她一样。纪婉就是这样的人。
　　沈言说:纪婉就是太善良了，太善良的人不适合他。
　　所以，沈言和纪婉，没能走到最后。反倒是我和纪婉，越来越熟悉。对于我来说，我对感情的理智程度远远不够，但我并不想插手沈言和纪婉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对纪婉和我之间的关系持着怀疑态度。因为，我不认为纪婉有除了沈言以外的理由来对我好。就如同我对她一样。也许，我们都是爱屋及乌，因为沈言才彼此相容。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更好的理由。但时间给予我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我和纪婉，源于沈言，到最后脱离了沈言，一切都是我不曾料想的以后。
　　乐玉的出现，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之中。我，沈言，纪婉，林嘉，我们因为乐玉而有了不同的改变。
　　比起纪婉和我，沈言更爱护乐玉。直到现在，对沈言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乐玉，不是纪婉，更不是我。但，那时候的我，一直以为朋友是凌驾于情人之上的，我以为自己比起乐玉来说，沈言更看重我。其实，不是这样。
　　我这一次，为沈言流下眼泪，面对的人是纪婉。而对纪婉，直到如今，我依旧心怀愧疚。
　　纪婉有一本日记，在沈言和她分手时，纪婉送还给了沈言。沈言把这本日记寄存在我这里。我用厚厚的塑料纸包起来。因为这本日记，不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乐玉。而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面是对我越来越好的纪婉，一面是我那样重视的沈言。
　　沈言说:“知敏，我是信任你。”
　　纪婉说:“知敏，我从前不喜欢你，而现在我觉得你也是个很好的姑娘。”
　　而我，唯独是沉默，抱着日记得秘密，我不能言说。
　　我对沈言，有一种不计后果，不问原因的信任。我对纪婉，是千帆过尽后的不得不认同，是千回百转后的不得不爱护。我对乐玉，就只剩下欲言又止。
　　我归还那本日记给沈言时，正值林嘉和我闹别扭。
　　林嘉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想，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我和林嘉是一种人。我们对感情要求纯粹和百分之百。所以，我隐隐怀疑，我和沈言的感情是否是我想要的亲情，是不是值得我不顾一切的付出？一但感情有了怀疑，就会不满。
　　我不满沈言每天和我谈到的话题只有乐玉，我不满沈言每次找到我时只是因为乐玉。我敏感的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我曾享受过的尊重和爱护。沈言不再是我的倾听者。
　　而彼时，我发现当我眼里永远是沈言第一时，跟在我身后的林嘉消失了。
　　陪伴我的是许真。
　　那个说着要做我亲人的沈言消失了，那个说着“我的敏”的林嘉仿佛也消失了。我只剩下许真的陪伴。一切脱离了预想的轨道。
　　许真说:“顾知敏，我以为你是够狠的人，而我现在发现，你不是。”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真的那样狠心，对别人或者对自己都够狠。我对感情，永远在要求纯粹，但世界上哪里会有绝对纯粹的感情？为此，我流下眼泪，也是无可厚非。
　　我对许真说:“你听过一句话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不是对别人狠心，我想来对自己够狠。我不允许自己被遗忘，于是我遗忘别人，我不允许自己被抛弃，于是我主动离开别人。我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却在走近的时候失去了自我。面对沈言，我想大多数时候，我因为过于重视和信任，而丢失了自我。对于，林嘉，我更多的是退避三舍，我以为我不会被感动，更不需要。
　　而时光，给我更为沉重的教训。事实上，沈言让我失望，林嘉却让我不断怀恋。我掉下的眼泪，是因为林嘉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许真说:“顾知敏，你不应该放弃林嘉，如果，你忘不了林嘉，你去找回他吧！”
　　许真就是这样的人，给我陪伴，给我方向，给我足够的时间，给我理解。唯独我，总是把冰冷的后背留给许真。
　　多年来，我对许真的记忆特别淡漠，很多时候，我回忆起来时，只有那些美丽的风景，而对于许真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只有背影。一个背影，足以让我用一生去想念。
　　在沈言之前，我唯一的同桌是一个叫叶倩的女孩儿。她一离开，沈言就成了我的新同桌。
　　在叶倩离开之前，我对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倾慕很久。叶倩的确是一个容易让人喜欢的女孩子。对于美丽，我一向乐于接受和享受。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同桌对于我来说，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我一直这样认为。
　　叶倩的出场方式尤其特别，她总是跳出来，突然在我面前给我打招呼，这让总是沉静的我更多的忍俊不禁。我喜欢这个阳光的女孩子。她值得被人喜欢。
　　叶倩对于生活和学习十分自信，我可以看见她身上的光亮，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自信乐观的气味，她让人相信美好。叶倩带给我的是阳光明媚和细水长流。没有纷争，没有第三者，我和她之间，友谊单纯得只剩下彼此。对我而言，这样的叶倩再好不过。
　　我喜欢叶倩的画。色彩是她最拿手的部门，亲自去过她画画的地方，也有她赠送的油画，我珍藏多年，连同她的一颦一笑都一并珍藏起来。
　　我遇事总是七分淡漠三分沉静，但并不是完全冷漠无情。事实上，我容易怀旧，也是恋旧的人。我十六岁就认识了叶倩。最美好的开始是叶倩说:“你也坐这里吗？”我说:“是的。”从那以后，我和叶倩就成了同桌。
　　叶倩说:“顾知敏，你知道吗？你的名字特别有趣。”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暖和的笑意。仿佛不容我拒绝回答她。
　　我说:“那是我爸起的名字，也许我爸是个很有趣的人。”
　　叶倩因为这样一句话，笑得特别好看，黝黑清湛的眼睛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的笑点，或许高于叶倩。
　　和叶倩在一起久了，我敏锐的发现我身上带着某些习性，这些习惯属于叶倩。这个发现，让我既欢喜又惆怅。我对感情持着怀疑态度，怕越在乎的人和事物就越是消散得特别快。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我问叶倩。
　　“我的记忆不会那么差”叶倩回答我，眼睛里的认真让我信服。
　　即便，我和叶倩这样好，生活也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我向来觉得，我不太讨喜。推开一个沈言，又放弃一个叶倩。
　　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我所有抗拒和推开的动作实际上想要表达的是挽留。一直以来，我用错了方式。就像我后来明白，热情不是仅仅只有一种方式表达，冷漠和寡言也可以是热情的狂欢。十七八岁的我，并不懂得，我只是潇洒转身，并不理会我的心到底想要什么。
　　叶倩，我删掉一切联系方式的那一刻，心中千百句“抱歉”都化成了一句:“保重”。
　　叶倩却说:“事实上，我并不想保重，我已经够胖了。”她已经为我想好了离开的路，我们不用告别，没有拥抱，就这样天涯海角各自生活。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还在我的身边。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无路可去。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从未长大从未远离。一转眼，那些时光早已消失，徒剩自己的陌路黄花满地堆积。
　　我这一生遇见很多人，也对不起很多人。我可以等待很多人，他们成长，发芽，衰败，死亡。也可以等待离开，放弃，悔恨，腐烂。有时，我就会陷入魔怔般的沉思，我怀念一个人的时候通常是大段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