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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酒半杯难入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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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四处的鸡鸣声一阵响过一阵。
天青蓝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左右也无事可做,加上昨晚和顾夜白喝了点酒,便想着不如一觉睡到午饭好了。
翻过来滚过去也还是醒着,阿青手挡着阳光赖在床上。还想着能不能再做个梦的时候,迎光看见百里走了进来。
面色不太算太好,看样子休息的有些差劲。
百里云揉了揉阿青乱七八糟的头发,
“醒啦?我也刚醒,穿好衣服一起去吃早饭吧?”
天青蓝在百里和林央面前似乎永远都是当初那个被惯着的小尾巴,于是蹦起来伸开胳膊方便百里帮他束腰带。
林央从门外走进来,一边撇着嘴说,
“我去,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把我扔屋里什么也不管就来给你家小阿青穿衣服??”
百里不顾往日形象的翻过去一个白眼,起来拍拍手,
“林少爷您要真连衣服都不会穿那我叫个小厮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你要么?”
百里自然是开玩笑的,一边拉着天青蓝先一步走到了饭厅,林央抬抬眉毛也跟了进去。
院子里扫着地的平幸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自从两位…额…小老爷来了以后,先生的表情可真是丰富多了啊。以往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现在这样倒是活生了许多。
已是日上三竿了,亏得一夜好眠,加上厨房大娘的好手艺,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下肚,百里的脸色好了许多,身上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林央摸摸下巴,看来老头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扬州的山水确实是养人,百里的身子比几年前离开空谷时好了不少。那时虽说是无大碍,但怎么都是靠药撑起来的,现在才有了健康的样子。
吃完饭,天青蓝坐在桌边,眼睛只盯着百里看,看的百里也是无奈放下了碗,
“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阿青只弯着眼笑。
百里把手里用不知道什么做的深绿色的糍粑塞进嘴里,努力嚼着想要尽快说话的样子活像一只一本正经的土拨鼠。
林央一筷子菜到嘴里差点噎住,喝了口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掩饰着眼里自己看不见的笑意,想着,这呆子现在胃口是比以前好了,绿色的这个是什么呢?看着还挺喜欢吃,我去问问厨房大娘?
林央放空,百里也喝了口茶说到,
“我从空谷回来之后就在这边家里住了。大哥本名洛秦亦,是我回来第二年父亲认的养子。大哥为人沉默寡言但十分可靠,加上我家里都是女孩子,所以我和他关系很好…这几年家里父母基本整年都在外面,大姐远嫁,二姐在海滨学武,留在扬州的也就是我和大哥了。大哥一直在忙他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太懂那些,不过两年前不知为什么突然开了家…青楼…”
说到这,百里自己脸上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阿青张着嘴,不是吧画风都不对了啊,青楼老板这种设定如何符合,说好的沉默寡言为人可靠呢!!
林央则是照例一脸正常的走神。
从空谷回来就认识了啊…那岂不是比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为人可靠?是很值得依赖么?有我值得依赖么?还大哥,呵呵…
还开青楼…听起来就不是什么靠谱的浪荡子,估计也只有这呆子会觉得他正直了…
越想眼睛越眯起来,看向百里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捉摸不明。
百里被林央诡异的眼神看的有些脊背发凉,不过还是认真的对阿青说到,
“昨天我和林央去了府衙就是因为有人在千叶山下找到了楼里伶人鸳娘的…尸体,但…”
阿青听着,转头问林央,
“就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座山么?”
林央不做声点点头,
百里皱着眉,想起来那尸体的怪异之处,还是有些捉摸不清。
阿青放下筷子,
“反正也没什么事,既然说起来也是自家人,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
林央可不觉得这是什么自家人,可对那个什么见鬼的洛秦亦,倒是有几分非见不可的意味。
百里说大哥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城西一座单另的宅子里,大概是他已经逝世的家人的遗产。宅子里没多少人,却很大,门墙也高的不像是江南水乡的布局,从外面只能远远的看见一点点阁楼的边角。
三人到了洛家,却被门童告知洛秦亦一大早就被知府先生请过去“喝茶”了。
青楼在扬州算不上多大的产业,却因为特殊而人尽皆知。这位名义上的百里家大少爷虽然不像百里云一般家喻户晓,偶尔上个街也是能被认出来的。这番流言风雨也已经不知道被哪个管不住嘴的传了出来。百里一路往府衙走,因为内力也能听见旁人的闲言碎语,好的坏的都有,更是锁紧了眉头。
衙驿认得昨日来的这两人,虽然有些奇怪这回又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也还是恭恭敬敬的开了门。
冷房从昨日两人深夜离开后,边按着百里的话用深铜重锁封了起来。这回大中午的打开,更是明显扑面而来一股寒气。
百里让衙驿喊了知府大人过来,自己则转身向下走去。
林央反射性护住了他,和阿青两个人把百里护在中间。
百里看着狭窄阶梯里前人黑发用半个手腕宽的银冠扣在后颈,一言不发探着路的样子,微微有些安心。
底层屋内,昨日的冰有的已经化了,石台还是十分凉。天青蓝看到那女人灼烧起皮一般的面部还有似乎是已经碎掉了的十指末端,有些讶异的瞪着。
百里也是有些丧丧,看着尸体也想不出什么,只能解剖。只是自己终归不是官府的人,还是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就在这时,门外石梯上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阿青收了林央拿着的夜明珠,左右看看,从袖口拿出一卷像是烟草的东西递到林央面前,林央微一闭眼,手指夹住枯黄的顶端,再放开时那纸卷就着了起来。
也是很奇怪,看起来应该是一点就没了的样子,却着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变化,甚至连一点烟雾都没有。
火光映着,在没有风的地下静静燃。
脚步声不大,先走下来的是个年轻人。绛黑色的裤子像是武人的打扮,身材却比寻常中原人高出许多,绕是林央也只能将将和他平视。头发很黑也很长,像是从来都没剪过的样子,就这么披在脑后,眼眸狭长,地下昏暗看不清瞳孔的颜色。
五官是不同于深刻的一些什么,眉骨很高,目光只短短的略过石台上古怪的尸体就定在了百里身上。
“大哥。”百里看到洛秦亦一点都没被影响还是很高兴的,摆手示意。
洛秦亦轻轻点头,向右侧身让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中年男人。
“梁大人。”来人是扬州知府梁从安,百里因为之前阴差阳错算是救了梁小公子一命,两人倒是也算有些交集。
“先生不必客气,这两位是?”
梁从安倒是没有一般富庶之地官员肚子比船大的趋势,清瘦的像个书生,穿的也简单,林央暗咄,怪不得小呆子愿意帮他,一边向前一步拱手说,
“在下央离,最近住在百里先生家里,算是半个门客吧。这是家弟。”
天青蓝也站出来拱手示意。
百里云在一旁看的咋舌,林央这货原来还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是吃错药了还是吃错药了?
梁从安点点头,林央来过府衙,他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一问一是礼节,二也是确认一下罢了,未曾太过在意。倒是一旁装背景的洛秦亦在听到那句“住在百里家里”的时候,抬头看了林央一眼。林央自然是正目回视,有着几分相互打探的味道。
没等两人说些什么,百里就引着梁从安和洛秦亦到了那女尸前。
“我昨日来是想看看鸳娘是否被什么人下了毒,却不想试毒的银针刚插进皮肤三寸,就被反噬了。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知道,不过现在只能靠寒气压着,这股寒气一散,她变成灰也就是顷刻的事。”
百里说着,手扶上女尸的手腕。
活人的温度融化了寒气,被冰封的惨白有一瞬间消逝了,但随后就像是烧透了的纸一般的成了黑色的粉末。
手掌连着胳膊的部分还好着,手指却成灰了,这样怪异的场景让梁从安皱了眉头。
虽然知道百里内力比不上自己却也不差,但看到他用自己的手接触这样未知的毒物,还是让林央不爽起来。
百里才没有想那么多,而是抬头看着梁从安问,
“梁大人?”
梁从安摸摸灰白的胡子,回复到,
“先生既然叫了在下过来,一定是有什么法子了吧?梁某在这看着就好,先生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百里点点头,这也是他留在扬州的几个原因之一吧。相比于举足轻重的朝廷命官,这位梁大人更像是书院里的夫子,严谨认真,却近人情。
百里挥手示意洛秦亦带着梁大人站远一些,林央非得靠着他,百里也懒得说什么了,反正这点程度无论怎样也伤不到他。天青蓝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了百里说要开始,才堪堪移了脚步,护在不知功夫如何的“大哥”和梁从安面前。
那张燃不尽的像纸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苗疆里一中蛊蚕吐的丝,本身是怎样也点不燃的,阿青用火油整日的泡着,就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阿青站远了,百里眼里能看到的光亮就更少了一点。
索性两人也不是依赖烛火的存在,林央把身后背着的比个十四五的少年都高的刀从背后翻下来,靠着石台立在了地上。右手结决,刀鞘上的明珠就轻轻浮了起来,充着光亮。
不远处静默看着一切的洛秦亦眼底有些一点波动。
内力高强,没有来头,还和云有这么深的默契,大概就是那个人了吧?
再说百里云这时阖着双眼,右手旁摆着一排针,从大到小,乌黑到银白。
林央手放在石台上,握成爪状,一瞬间石台中央似乎有噼噼啪啪什么断裂的声音。
然后远处的阿青等人便只能看到那女尸似乎是从身体中心开始燃烧一般,从小腹开始变得焦黑,然后蔓延到全身,百里操着银针扎进各个阻止气劲流转的穴位,却什么也没改变。只一瞬息的功夫,那石台上的女人就变成一摊灰。
林央眯着眼睛说,
“这什么鬼玩意,现在的毒都这么厉害了么?这要是赶上刮风岂不是半点灰都没留下。”
虽然听过了百里说的情况,梁从安还是被诧异的有些说不出话。
林央是觉得自家小百里医术无人能敌的,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一定是这东西太魔性不适合留存于人间,说不定这女人也是。
百里看着石台上的灰,脑内闪过成千上万种可能,却似乎每一种都有些瑕疵的偏差。
天青蓝走近一些,问到,
“百里你…是不是觉得…这人,像是没有穴道一样?”
云哥哥三个字太过甜腻,百里云早就应了阿青有外人时直呼名姓便好。
百里点点头,看着阿青的目光里有些不解。
洛秦亦也看过来,这个年轻人…初见时未曾在意只觉得是个不经世事的弱冠公子,仔细看时却发现他身上似乎有很多不同于旁人的地方…是什么,一时半会还说不出来,但不会溺于平常就是了。
阿青走向石台,无意识舔了舔嘴角,然后说到,
“百里你看不出来,才是对的。”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