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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陌上花开木槿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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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蓝说着,伸手扣住墙旁没点的烛台,一弯手腕就扳了下来。
洛秦亦仰着头,暗道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只看他径直走到了如今只剩了满眼灰的石台旁边,左右看了看,对梁从安说,
“梁大人,你可否有手绢之类的东西能借我用下么?”
百里眼底的无奈要溢出来,
“胡说,手绢那是小女子才用的东西,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如何会带?”
天青蓝摸摸头,有些抱歉的看向梁从安,
“哦…那是我唐突了,不过也不必是手绢,布匹之类的都可以,梁大人可有么?”
百里本想说我药箱里有的是浸了药的帕子,转念一想阿青自然是知道的,那这么问也就有他的用意,便静静看着。
梁从安着实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性子,也不愠不恼的,倒是真的在衣袖间翻找着,随后提了一块素白绣梨花的方布来,
“宁儿闹着要给小表妹做衣服,托我带的,先生看这个可好?”
头一次被人叫先生,天青蓝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接过说,
“自然可以的,谢谢大人。”
一旁百里也看出了些门道一般,脸色不似最初疑惑。听了梁从安的话倒是有些意外,
“这布做衣服?不觉得小么?”
梁从安笑笑,
“三五岁的娃娃缝个围兜罢了,不嫌小的。”
百里“哦。”了一声,眉眼间有轻轻笑意,
就说呢,梁佐宁那小子成天守着自家书童生怕被谁抢了的模样,那年想要来百里居做个小徒弟都硬是被拖在了家里,怎么可能突的就看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表妹,还闹着要给人家做衣服,原来是个小奶娃啊…
天青蓝从梁从安手里接过绸子,铺在台子上,又从腰间围兜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洛秦亦的表情有些抽搐,这种小孩子的吃食出现在放尸体的仵作房已经是足够奇怪了,再说你一大男人腰上别个糖葫芦算什么事?
天青蓝倒是感觉不到他的心情,看着糖葫芦倒是有些舍不得的样子,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就着木签把有些融化了的糖划在绸缎上,左左右右几笔下来倒是能看出来,似乎是只鸽子的形状。
百里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抿唇认真看着。
林央着实是对这些有的没的不太感兴趣,看着百里面色不甚舒心,就下意识站的离他更近了些。
天青蓝把涂了糖的一面朝下,用缎子盖住了石台上那一堆鸳娘的“骨灰”。
梁从安有些疑惑,不过良好的待人方式还是让他安静的等待着。洛秦亦向来是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林央一双眼睛都锁在百里身上,百里则是一副出离神外若有所思的样子,天青蓝也乐得清闲不用解释,就扶着下巴发起呆。
安静的环境里时间过的格外的慢,突的洛秦亦抬起右手像是攻击的起势,却被百里眼疾手快的挡住了,洛秦亦的手腕在百里指间。
洛秦亦的肤色偏向正常男子,百里则是有些过分的白了,因为常年浸在药草里,指节修长又纤瘦,指甲圆润是健康的粉色,比寻常女子的手还好看许多。
这时抓着洛秦亦黑缎的衣袖显得更好看了,林央看着却突然觉得有些不爽,又想起这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有名无实,两个人这几年又一直在一个城市,逢年过节都在一起…
林央觉得自己火气有些大。
洛秦亦有些莫名的感受到了林央的怒气,皱了皱眉也没在意,林央拽走了百里的手他也只是没感觉到一般的看向明显更吸引他注意的石台和天青蓝。
看着百里被自己拽了回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还时不时的看向那个什么见鬼的大哥,林央浑身的气场都黑化了。
尼玛,早知道当年就让这混小子叫自己师兄了,弄得现在到像是和那个人更亲近似的。
林央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吐槽,天青蓝则是在洛秦亦做出反应的一瞬间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台。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林央也忍不住看着走了神。
那块白底的软绸像是突然被什么腐蚀了一般,中间的部分开始有了细小的裂纹,随后化成尘灰色的粉末,天青蓝适时一起掌风,灰尘散到了空气里,留下的正是镂空的他之前画的鸽子的模样。
细致的像是一幅画。
梁从安是被这场景惊异到,却有些不明白天青蓝的用意。
天青蓝习惯性摸摸后脑勺,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在他身上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知道该从哪解释,一时有些语塞,就听见百里说,
“阿青是对的,这不是鸳娘,也压根就不是人。”
百里一锤定音,天青蓝是松了一口气,洛秦亦则是微微眯起眼睛。林央也正了脸色,看着站在自己身旁一身月白的自家小孩。
“这具尸体从被发现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却全然没有一点腐败的情象,西域倒是也有能令人尸体百年不坏的方法,但那至少也要用有灵魄的顽石护住心脉,沉在深沙之下再也不得光明才行,鸳娘无非是一代清倌人,哪有这么大的牵扯。”
梁从安习惯性抚着胡须,
“说来也是…青楼在扬州也开了五年了,从来没出过这种人命案子,这姑娘…呃…暂且叫姑娘吧,从被发现时到现在一直是这副样子,收尸体的衙驿说连胳膊都像是僵着的一样,搬都搬不动。”
天青蓝站在一旁偏偏头,自己默默吐槽着梁大人怕是扬州城里唯一一个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青楼这两个字的文人了吧。
百里点点头,接着说,
“这样就对了。”
说着伸手想要拿起那帕子,却被一旁天青蓝挡住了手。天青蓝略微嫌弃脸的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木夹夹起已经有些碎了的帕子,一边说,
“哥你就算是大夫也别随手碰这种脏东西啊。”
听着天青蓝自然的不加思索的维护,百里眼底有满满的笑意,嗯,其实就这么叫哥哥也挺好的呢,没什么可遮掩的。
洛秦亦也微微点头,百里的弟弟么,那也就是自己的弟弟了,看向阿青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护犊子的意味。
百里就着天青蓝手里的绸缎,说到,
“这具尸体和这块布一样,都是被人提前画好了,然后扔在虫子堆里被咬成这样的。”
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石台,
“喏,其实那些灰的都是,”
林央看着那堆和木灰没什么差别的东西,眼里的嫌弃简直能淹死人,
“又是南边的恶心玩意儿么?”
没等百里反驳,天青蓝就跳出来说,
“林央你对苗疆的偏见也太深了吧?”
林央撇撇嘴,
“本来那边不是除了毒就是虫子么?还有别的么?”
百里吸了口气,像是对着梁从安的方向,实际上却是沉了音色对洛秦亦说,
“这是漠北的尸蚕,也叫做织,没有饲养的方法,都是自己生在棺材里的,这么多…少说也挖了半个荒坟地…”
梁从安认真点点头,洛秦亦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天青蓝一早想到了就只是撑着下巴看着百里,林央则是本来想吸引百里的注意结果失败了,再看着自家百里明显只顾着跟那个什么见鬼的大哥解释,都不理会自己的样子,火就冒上头了。
“还不是恶心人的玩意儿么,都一样。这种手段,人家姑娘要是无辜的那就是你的事了?洛…洛什么来着?”
梁从安有些诧异,第一眼看还以为是个和洛秦亦一样沉稳少言的性子,怎么突的就炸了?
这下洛秦亦算是有些明白百里的这个师兄似乎是看自己不太顺眼,抬眼看了看,又转回了百里的方向。
百里有些无奈,在他看来林央的小性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压也压不住,知道洛秦亦是断然不会理会这种话的,百里看着林央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林央有没有接受到这一眼里的安抚,总之终于是收敛了一些。
“尸蚕只能生在三十年不见光的木棺里,这木棺还必须不能腐烂,漠北又严寒,没人清理的地方尸蚕就会一点点已尸体为食繁衍。尸蚕是不死不灭的,至少从我们的角度来说,不管把他们放在哪,哪怕就是这样地底的石室里,织也可以以岩石生活下去。”
“但万物都有偏好性,织会先食用环境里甜的东西。”
百里说着顿了下来…天青蓝看着洛秦亦似乎是瞳孔颜色加深,又不打算说什么的样子,看的自己憋的难受,就问到,
“也就是如果用…呃…就是可以当做人体的东西,中间浸糖,扔在尸蚕堆里,就能装成尸体的样子对吧?而且因为尸蚕腐蚀的速度太慢,放个三年五年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百里点头,“可以这样说没错,但毕竟再怎么仔细做出来的也只是表象…不过对方明显也留了后手,我只是探了试毒的银针进去,这东西就化成灰了。材料是什么现在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不过被浸了毒是一定的了。”
江南的天像是被黏着一般,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懒得打伞的男人身上被湿的有些潮了,天色也阴沉沉的。
城郊的小路上,偶尔有推着木车的农夫走过。
顾夜白在这样的场景里,该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不能忍受黏腻,内力隔出一小层躲了雨,手指遮住其实一点都不强烈的阳光,不多时就走到了千叶。
小村子的傍晚,四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顾夜白一言不发神色也平淡的像块好看的石头,不理会别人有意无意的搭讪,却会小心的躲开差点撞到他身上的小孩子。
腰间的纸有些皱了,拿出纸的手腕也是一样的象牙白,打开重新看了一遍,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细细折了起来,放回腰间的青竹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