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9、第八章 乌龙

　　才答应梁辰没几天，姚可爱就收到她递过来的一封厚厚的信，对方脸上还挂着难过的表情说：“才写了六页而已。”姚可爱无奈的问她：“要不要再考虑多写一点？”她的头立马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要不要，够了啦。你快点给他吧！”
　　快点给他，我倒是想快啊。
　　并不是因为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拖着不给，姚可爱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再说，江梵的粉丝那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如果非要追问下去，姚可爱只能承认她能这么心安理得完全是因为她坚信 “江梵不可能喜欢梁辰，一点也不可能。”即使是好友，若是江梵喜欢的人，样貌、学习都乏善可陈的梁辰明显不够格。
　　所以，困扰的来源不在于事件的性质，而在于其发展的途径。
　　该怎么给他？
　　亲手交给他——完全不可能，她自认脸皮还没那么厚。
　　让人转交——算了，还是自己拿着放心。
　　干脆还是让梁辰自己给得了——她转过头就对上梁辰满怀期待的双眼，小心肝不由得颤了颤。
　　“喂，你不是说不来上学了吗？”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是不是很开心啊，有我这个好同桌陪你。”
　　“那你倒是自己把信给他啊。”
　　“那怎么行，人家害羞。”
　　“信都写了你害羞个屁啊！”
　　“不要嘛，这是两码事儿。”
　　思来想去，姚可爱一上午的课都没听进去。正面交锋是必败的，她没那个胆儿，只好曲线救国了。最终解决方案是：趁下午体育课教室里没人的时候，把信偷偷塞进江梵的课桌里。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又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一节体育课，跑完八百米的姚可爱已经没剩几口气，还不得不在梁辰鼓励的目光中拖着身子往教室赶。她必须赶在所有人回班前完成任务。
　　今天就把这事了结吧，这种身心俱疲的罪再也不想受了。姚可爱已经在脑子里把梁辰秒杀了几百次。
　　鬼鬼祟祟的溜进教室，还好，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天助我也！姚可爱快步走到江梵的桌前，找他的座位并不难，这个位子早已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有些好奇的俯下身子看了看，江梵黑色的书包安静的躺在椅子上，桌里什么也没有。她把信封来回抚摸了几下，就要塞进桌里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放在桌子里好吗？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封信躺在那儿，粉红的这么扎眼，会不会很奇怪啊？坐在后面的人看到可怎么办？要不……塞进课本里？
　　姚可爱瞻前顾后的性子在这时候捣起了乱。她一下子把信放进桌子里，跑到后面几排看了几眼觉得不妥，又上前把信掏出来夹在摆在桌上的课本里，完了又不放心的把课本翻到最前面，确认是江梵的书没错后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等她考虑清楚并且把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之后，才发现男主角已经站在身后当了很久的观众。
　　“……”姚可爱受惊严重，激动得哑口无言。
　　“你在干嘛？”不知何时进了教室的江梵一脸不解的望着她问道。
　　“没……没干嘛。”
　　江梵越过她，拿起课本翻到里面的信封摇了摇，“给我的？”
　　“嗯！”姚可爱赶紧点了点头。
　　男生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惊讶，他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知道了。”
　　知道什么？姚可爱无暇顾及其中的深意，匆匆结束了与江梵的第一次对话。整个过程她只看了对方一眼就慌张地低下了头。可是，一眼就够了。刚刚运动过的江梵，像个小太阳，浑身散发着朝气。他前额的头发湿湿嗒嗒的粘在皮肤上，眼睛亮亮的，仿佛一下子就能把她的心事看穿，平时嘻嘻笑笑的眉眼正色起来是那么的有魄力。
　　姚可爱曾经幻想过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样子，不管剧情如何，都必然是美好又浪漫的，绝对不会是被抓了个现行的滑稽场面。由于受了刺激又做贼心虚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只盼着能快点离开教室。转过身才发现周围还坐着几个满头大汗的男生，一个个正好奇的看着她。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姚可爱羞愤难当，一路跌跌撞撞的小跑着出了教室。

　　又不是我写的信，看到就看到了呗。姚可爱做着自我安慰，眼前满是江梵温柔的微笑。第一次跟他说话，尽管打着别人的幌子，但是，总算开口了。她有些开心，天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梁辰，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远远地望着他就已满足。
　　一个人心里开了花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晚饭时妈妈不由得多看她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乐什么呢？”
　　“呵呵。”
　　“不会是早恋了吧？”妈妈笑眯眯的望着她，眼神里却是不容置疑的严厉。
　　“噗！”姚可爱吓得一口饭卡在嗓子里差点噎住。
　　“什么啊，怎么可能！”心里的秘密忽然被人点破，她既紧张又害怕，赶紧否认。
　　“嗯，那就好。”妈妈像是满腹心思的点点头。
　　姚可爱低着头一声不吭，心里翻江倒海。一边感叹着老妈的火眼金睛，一边庆幸着自己只是暗恋，离早恋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今天爸爸有应酬不在家，饭桌上一时的静默让她胆战心惊。
　　“可爱，虽然这次月考比第一次进步了很多，但还有很多问题。你要继续努力啊，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问你爸，知道吗？”妈妈一逮住机会就不停地教育她。
　　“晓得啦！”姚可爱有些不耐烦的连连应声。
　　“真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女孩差别这么大，对门的小林子理科怎么就那么好呢。”妈妈自顾自的嘀咕着，小林子是指对门住的男生林森。姚可爱自那次楼梯间的碰面之后，在路上也遇到过他几次，这个男生似乎天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这种冰山美人，让姚可爱想套近乎都没那个勇气。
　　“可爱，你下次去对门跟小林子讨教下学习经验，让人家教教你。”
　　“哦。”她漫不经心的答道，小林子小林子的您喊得可真亲热。
　　“别只是‘哦’，要行动！”妈妈提高了音量。
　　“知道了。”姚可爱皱了皱眉。“知道了”，“晓得了”，似乎是她跟老妈对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这真令人悲哀。

　　“你怎么这么淡定？”昨天成功完成了任务，梁辰却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面无表情，姚可爱表示很难以理解。
　　“没什么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八年的暗恋，沉甸甸的心事都记在了那封信上。现在，那个人已经知道了。漫长的故事终于找到了归属者，的确值得让人放下心来。
　　“你不期待他的反应吗？”姚可爱问道。
　　“反应？什么反应？”梁辰一脸迷茫。
　　“就是……你不想知道他的答案吗？他是不是也喜欢你之类的。”
　　“没有啊，他又不知道是我写的。”梁辰语气轻松。
　　“什么？不知道是你写的？”姚可爱觉得面前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对啊，我署的名是‘一个默默喜欢你的人’。怎么可能写我自己的名字啊？多不好意思，我可不敢！”梁辰红着脸笑道。
　　姚可爱心里替她不值，都已经写了那么多页了，就差画龙点睛这一笔，真可惜！她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忖了一会儿，终于抓住了要害。
　　“天啊！”姚可爱浑身一激灵，让梁辰都吓了一跳，瞪着眼望着她。
　　“完了完了完了……”跟魔怔了似的，姚可爱悔恨交加，嘴里跟念咒语似的连连蹦着“完了”这俩字。
　　“怎么啦？”
　　看着罪魁祸首那无辜的模样，姚可爱哭丧着脸说：“江梵肯定以为那封信是我写的。”
　　“啊？不会吧。”梁辰惊讶又疑惑。
　　“肯定是的，昨天他看到我把信塞进书里的。完了啊！”
　　姚可爱心如死灰，梁辰的安慰也无济于事。她偷偷瞄了前方的江梵几眼，对方似乎什么也没觉察到，正在表情认真的和同桌讨论着题目。那面神秘的小镜子只出现了一次，任性的搅乱了一池春水之后便不再登场。姚可爱努力回想着昨天的每一幕，江梵的一眸一笑，自己的一言一行。即使已经全部想起，也总觉得有什么漏掉。
　　还有，江梵最后的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知道我的心吗？
　　姚可爱越想越难堪。自己本来是成人之美，结果却闹出这种乌龙，以后还怎么面对江梵？她恶狠狠地剜了梁辰几眼，却也只能认命的叹气。直到放学方美晴喊她一起坐车的时候，姚可爱才从无限的悔不当初中回过神来，抬眼看见方美晴有些疑惑的脸，心里忽然又是一阵紧张。

　　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喜欢江梵！

　　“喜欢江梵”这四个字被自己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的拼凑到一起，姚可爱愣了一下。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背上书包向着方美晴走去。
　　“你真磨蹭，”方美晴抱怨了一句，姚可爱笑了笑当做回应。两人肩并肩的走出教室，刚到门口就和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
　　“江梵，你赶着投胎啊！”方美晴笑呵呵的假装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我回来拿东西。”男生退后一步，笑容满面的道着歉，眼睛来回望着两个女生。
　　方美晴撅着嘴，表情可爱，“拿东西跑这么快干嘛。”语气中有些撒娇的意味，听起来很悦耳。
　　“我老妈在楼下等着呢，不好意思啦。”男生摸摸头，一向春风得意的脸庞难得露出几丝羞涩。
　　“这次先放过你，我们走啦！”方美晴拉着在一边早已石化的姚可爱，向江梵挥了挥手。
　　终于可以走了。姚可爱毫不留恋的转过了身，天知道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好吗！从撞到江梵的那一刻起，姚可爱的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幸亏有方美晴在旁边说话，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除了最初望了肇事者的那一眼，之后姚可爱一直盯着江梵上衣绣着的那个小猴子。她的心像被猴子挠了一般的痒痒，还得克制着自己的脸没有红得像猴子屁股。
　　快走吧快走吧！姚可爱在心里叫嚣着，她实在受不了跟江梵离得这么近，一切都正常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脑子里回味着他胸膛的硬朗感觉，鼻子里闻着他身上的汗臭味儿。这所有的一切都太“江梵”了，竟让她没来由的心生恐惧。

　　“诶，”被方美晴捅了捅身子，姚可爱如梦初醒，“啊？”
　　“想什么呢？”方美晴望了望她，眼神有些不解。
　　“没有啊，”姚可爱才发现她们居然已经走到了车站，她吁了口气，自我安慰了一下。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姚可爱第一次觉得这沉默是如此的令她平静。
　　“可爱，”方美晴率先开口，语气戏谑，“你觉得江梵这个人怎么样？”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姚可爱飞快的看向方美晴，对方嘴角弯弯，眼角弯弯，一副八卦女的模样。姚可爱心一沉，随口道：“什么怎么样？”
　　方美晴翻了个白眼，“你少给我装，你喜不喜欢江梵？”
　　“不喜欢啊！”姚可爱吓了一跳，对着方美晴狐疑的眼神，她急忙补了一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神经病啊！”末了还故作嫌弃的瞪了对方一眼。
　　“切，那么敏感干嘛，我们班好多人都喜欢他啊。”方美晴一脸无所谓。
　　“什么？好多人喜欢他？”姚可爱顺着她的话茬，“谁啊？”
　　“孙乐乐啊，王倩啊，还有好多人，她们都喜欢他。”
　　“真的啊？孙乐乐也喜欢他啊，哇塞。”姚可爱的八卦表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夸张，好歹是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对啊，班里一大半女生都喜欢他，”方美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哦，”姚可爱顿了顿，欲言又止，终于笑眯眯的问道：“那你喜欢不？”
　　好似一滴露珠落入了地上的水洼，嘈杂的世界听不到它下落的声音，可对它来说却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嘀嗒”，激起一片涟漪。
　　“我不喜欢他，”方美晴表情严肃，顿了一会儿又故作嗔怒的看着姚可爱。
　　“是他喜欢我！”
　　就像法庭上为了给被告人削减一些量刑而据理力争的律师一样，为了支撑自己的观点，方美晴加快语速，摆出证据。
　　“他还跟我表白过呢。”
　　“真的啊？”姚可爱非常配合的呈惊讶状，心里一阵失落。
　　“当然真的了。”方美晴一副想笑又刻意保持严肃的模样，高兴却又表现的不在乎的模样。
　　真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