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10、第九章 你好，我是林森

　　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有没有被对方知晓，不知道事情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不知道江梵对那封信的态度……姚可爱已经快被一连串的“不知道”折磨疯了。
　　人世间最悲惨的事不是他站在你面前，却不知道你爱他，而是他站在你面前，你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有机会，姚可爱还是会偷偷的瞟江梵几眼。那个男生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偶尔迎面走过来，他好像也会貌似不经意的看她，还带着莫名的微笑。就算有时候他面无表情，眼神里却似有万语千言。姚可爱不敢想得太深，她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方美晴不是说了江梵喜欢她吗？可是……他分明给了自己特别的信号呀。
　　江梵？！

　　“老板，我要两个炸年糕，加辣。”
　　“好嘞！”
　　姚可爱的家在十五中家属区里面，学校周围总是会聚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最常见的便是油炸类食品了。几乎每次放学路过，她都会在此驻足停留片刻。
　　和姚可爱站在一起的是几个身穿十五中校服的女生，唧唧喳喳的不亦乐乎。很奇怪，炸年糕啊炸香肠啊这类小吃，总是女生爱吃得多。姚可爱很少看见男生在这里围成一堆。
　　“喂，是林森！”一个女生激动地拍着身边女生的肩膀，往校门口望去。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姚可爱不禁也望向那边。瘦瘦高高的男生随着人流出了校门，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音像店，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连背影都显得萧索。和很多同样年纪的男生不同，他一点儿也不驼背，身材挺拔的像一棵青松。
　　一身傲骨。姚可爱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这四个字，觉得有点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
　　旁边的两个女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继续盯着男生的背影八卦。
　　“他好帅啊！”
　　“是啊，他应该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了吧。”
　　“校草是韩哲吧，不过我觉得林森比他帅！”
　　“我也觉得！韩哲长得还行，学习太差了，哪儿比得上林森啊，这次考试他又是年级第一！”
　　姚可爱心里为那位叫韩哲的男生默哀了一下，在听到“年级第一”的时候不禁有些郁闷。已经年级第一了吗？她都可以预见妈妈会说什么了，未来的路貌似不怎么好走啊。
　　“就是人太冷了，我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话。”
　　“那倒是，我看他下课就在座位上看漫画，也不怎么出去玩的样子。哎呀这么看韩哲就阳光多了呀，明天他们班和我们班有篮球赛，要不要去看？”
　　“去啊，篮球赛这种东西不就是看帅哥嘛！”
　　喂，你们有点原则好不好。姚可爱接过老板递来的两串炸年糕，对眉飞色舞的讨论着篮球赛的两个女生微微汗颜，眼神却和她们，或许还有更多周围心怀鬼胎的女生们，不由自主的齐齐飘向了音像店。
　　蓝白相间的校服，其实就是松松垮垮的运动服，一般人穿起来很容易暴露身材上的缺陷，远远走来，衣服往往喧宾夺主，“啊，这是十五中的学生啊。”可是在这个人身上，什么都好像掩盖不了他的光芒，“啊，是林森啊。”就是这样，让旁人都黯然失色却满怀喜爱的他。
　　音像店很小，门敞开着。林森静静的站在那里，戴着耳机试听着某首或欢快或舒缓的歌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若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那么多的眼神，那么多的心思，都只是单单的传达到他的身上，因为无法被对方接收而只能在周围盘旋。
　　姚可爱收回了眼神，感觉怪怪的。她，林森，还有身边的几个女生，似乎交汇成了一个奇妙的气场。这气场唤起了一种沉眠在她心底已久的熟悉感，仿佛穿越了时光，重重的敲打在她的神经末梢。
　　曾经，她也跟他一样，光芒万丈，众人瞩目。
　　切。
　　腐烂的黑色枝蔓在她的大脑中盘根错节，将原先的粉色泡泡都挤了出去。当初她还没转校的时候，也是十五中的常驻前五名好吧。就算是十五中的年级第一，到了十中的209班，也不一定能排到第几呢。姚可爱狠狠咬了一口年糕，呼！今天怎么放这么多辣！

　　“可爱！”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浑身的剑和弩还没收好，姚可爱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尹木子啊，好巧。”住在学校里就是有这个缺点（还是好处？），转角遇到老同学。
　　“好久没见啦，最近怎么样？我们都好想你哦。”尹木子是姚可爱在十五中的同班同学，感情是好到可以下课一起去厕所的那种。
　　“是吗？我也好想你们哦。”想念是真的，尹木子脸上的笑容把她带回了过去的辉煌时代，让她自动忽略了前面的问句。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老余有多痛心啊！升学率一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整天都板着张脸，弄得我们都胆战心惊的。”
　　“哦，有这么夸张吗？有你在还怕什么升学率。”
　　“别，我可担不起此等重任。”尹木子的脸圆圆的，像个洋娃娃，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更显得清纯可爱。“你在十中还好吧？对了，你认不认识王倩？她是我小学同学，也在十中读书。”
　　姚可爱定定的望了尹木子一秒钟，“是有个叫王倩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王倩。我就有三个同学叫王倩呢，哈哈。”
　　“这样啊，王倩这名字是挺常见的。我下次问问她啦，她那个班好像是最好的班呢，据说牛人一群群啊。你在哪个班？”
　　老同学见面，可以聊很多东西吧，为什么总要挑她不想为外人道的一个呢？三十几名在209班仍然是可以考进一中的那类人，但是尹木子不知道啊，三十几名在十五中能否考进三中都难说。王倩，应了这个常见的名字，一不小心就被姚可爱泯然众人了。很好，起码说明她的学习和长相还没有出色到姚可爱不得不去关注的地步。印象中，她似乎也是江梵的爱慕者之一？
　　“我在……诶，那个男的好帅！”姚可爱绞尽脑汁转移了话题，一个烂话题。
　　无辜的林森同学正走出音像店，他微低着头看着手里刚买的专辑，好像在研究封皮上的文字，脖颈形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认真的神情是那么的好看。整个人淡淡的，对周遭的眼光仿若无知。
　　因为话题的突然转移而大脑当机了0.1秒的尹木子朝着姚可爱的目光看去，只一眼就把头又转了回来，脸上忽然浮现的蜜色让姚可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看来，这个话题也许还不错。
　　“怎么，认识？”
　　“是我们班的转学生。”尹木子微微侧过脸，眼神似乎不经意的再次往那边飘去，在达到目标后又像被碰到触角的蜗牛一样赶紧缩了回来。
　　姚可爱一脸戏谑的凑近尹木子，“哦，对人家有意思啊？”
　　女生的眼睛闪过一丝慌张，急急的摆手道：“哪有啊！你才有意思呢，别乱讲！”
　　林森已经把专辑放到了书包里，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比起挺拔有力的脊背，他的眼睛却一片迷茫，没有焦距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正在认真想着什么。
　　越来越近了，姚可爱转身想当做没看见他，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像小猫叫一样的声音——“林森。”
　　姚可爱瞠目结舌的看着尹木子，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尹木子满脸通红的盯着走到她们面前其实只是路过的男生，清清楚楚的吐出了男生的名字，左手甚至还稍微抬起来轻挥了几下，脸上的微笑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仍然是可爱的，甜美的，惹人喜欢的。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近在咫尺的男生听到了。他侧了侧脸，对上尹木子的眼神后，明显愣了一下，在大脑通讯录里努力搜索了一遍却依然无果后，因为良好的教养，他还是点了点头，“你好。”
　　这是姚可爱第二次听到他的声音了，沙哑，但是很有磁性。
　　可能是以为尹木子有什么事找他，林森并没有立刻走掉。他站在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女生面前，等待着下文。本来只想打个招呼的尹木子不禁有些失措，尤其眼前的男生还头一次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己，她紧张的扯了扯姚可爱的衣角，一脸焦急的望向她。
　　“呃，”姚可爱只好放下嘴边的炸年糕，转过身来被迫开始了和邻家男孩的第一次对话，“你好。”
　　林森望了过来，眼睛在看清楚女生脸庞的霎那间闪过一丝了然。

　　他认得我！

　　姚可爱几乎是立刻就下了这个判断。
　　是你。男生的目光明明白白的传达着这样的信号，让她意外极了。毕竟，他们只是在几周前见过一次而已，只是眼神交汇了几秒钟而已。虽然姚可爱凭那一次就记住了他，那样的少年，换了谁都不会轻易忘掉吧。之后的碰面，都是姚可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他恰巧走在前面而已。男生静静地走在前面，她百无聊赖的走在后面，两人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就像大街上随便两个相距不远的路人一样平常。
　　姚可爱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林森，之前他的目光不是一直很迷茫吗，怎么对视的时候感觉这么不一样？原来他的头发这么黑啊，眼睛也这么黑啊，怎么皮肤会这么白呢？还有，他看着别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专注啊，很不好意思啊喂！
　　流淌在三人间的气息有点奇怪。姚可爱先败下阵来，她移开了眼神，笑呵呵的对尹木子说：“同学啊？”
　　“啊？哦，是的。”尹木子依旧腼腆。
　　话题到这里再一次断掉，林森静静地看着两人，姚可爱和尹木子则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了尴尬。
　　“呵呵，可爱，这是我们班同学林森。林森，这是我朋友姚可爱，以前也在我们班的，现在转学到十中了。”尹木子情急之下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姚可爱听得脸都僵了。看林森之前的反应，他好像跟尹木子还没熟到互相介绍朋友的地步。
　　“可爱，”尹木子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儿有点脏脏的。”
　　姚可爱试着用手摸摸嘴巴，食指上果然沾了一点辣酱。她大窘，另一只手还拿着两串炸年糕，只好拇指和食指在外面，剩下的三根手指在口袋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半张纸巾，还是尹木子递过来一张救了她。把嘴巴和手都擦干净之后，姚可爱觉得连炸年糕上自己咬出的齿痕都像是在嘲笑她：“吃东西怎么这么不注意啊，多难看。”
　　“嗨，我是姚可爱。”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希望能挽回一点刚才的狼狈形象。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由自主的足以让对方感受到的迟疑，显露出独属于女孩子的娇柔和羞臊。
　　他这么盯着自己是因为这个？
　　好丢脸！

　　黄昏，太阳小姐躲在男生的身后，用裙摆上最后的一抹霞光轻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又迷人。空气中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女孩子的嬉闹、昆虫的鸣叫，万物生长，热闹非凡。姚可爱听到那个已经有点熟悉的带着沙哑的磁性声音，像春天柔软的风一样触碰到她的耳膜。
　　“你好，我是林森。”

　　男生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年糕的辣味还在口腔里盘旋，身后是食物在油锅里翻滚的噼啪声，姚可爱心想：山水画就是山水画，搁在哪里都掩不住仙气儿。
　　“你家在学校里面吗？”尹木子甜甜的问道。
　　“对。”
　　“诶，可爱，你家不是也在学校里吗？”
　　姚可爱还没转学的时候，常常因为丢三落四而趁着课间回家拿东西，尹木子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了她住在学校。
　　“是啊，呵呵。”姚可爱没有说出自己跟林森就住对门的事实，她还没准备好跟别人分享这个。和她一脸紧张的样子正相反，林森有些探究的看了她一会儿，居然笑了笑。
　　两人瞬间如沐春风。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尹木子还沉浸在男生难得的笑容里，有些不舍的说道：“你先走吧，再见哈！”
　　姚可爱第一次看到了林森的微笑，虽然有些意味不明。男生转身的时候似乎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身子向着她偏了偏，看了她一眼后才离开。今天发生的事足够多了，她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好多天来，她除了偶尔在路上跟随着他的背影，从妈妈口中听到“对门家的小林子”如何如何之外，一直和他毫无交集的生活着，并且以为他们的关系会这样持续下去。他终究只是个比普通人好看一些的男生，一个放学路上的背影，一个和王阿姨、李叔叔没有区别的名字而已。然而，就在刚才的几分钟内，他们有了第一次对话，她第一次看到他微笑的样子。还有，他们都默契般的保守了彼此是邻居的秘密，这种默契让姚可爱有点开心。她和他共有着一个秘密，是唯一的。

　　“可爱，我好幸福啊，”尹木子兴奋的叫起来，声音带着被压抑的颤抖。“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话，他刚才还笑了啊，笑起来好好看！”
　　姚可爱陪着她一起笑，原来这些“第一次”并不是自己独有的。看着尹木子激动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梁辰，想到了江梵，想到了那封倒霉的情书，不禁又一阵失落。
　　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被所有人喜欢？
　　她心情郁闷的啃着剩下的年糕，远处林森的背影似乎也没那么玉树临风。江梵、严彦这样的人，学习优秀，长得又帅，人品不错，随随便便就成为多少女生的心头好。林森就更不用说了，往哪旮旯一站都能俘获一群少女和大妈的心。可女生呢？男生会不会也为哪个女生这样呢？尽管心里涩涩的，姚可爱必须承认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方美晴。
　　江梵真的喜欢她？

　　两个女生彼此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后便道了别。一路飞奔到自家楼下，姚可爱终于慢下了脚步，情不自禁的觉得整个楼梯间今天都亲切了许多。她挪着步子缓缓上楼，外面灯火辉煌，正是热闹的时候，整栋楼却静的可怕，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到了家门口，她匆匆的拿出钥匙开门，生怕林森下一秒就要从对门走出来。好不容易开门进了家，她又鬼使神差的透过猫眼看了对面几眼，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非常不满。
　　有病吧我？！
　　被甩掉的球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