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键》草慕生

6、十九~二十二

　　十九
　　电话响了，我把刚刚写的文档保存在网盘上，伸手拿起手机，是老幺打过来的。
　　“你在哪儿呢？”
　　“班儿上。”
　　“我知道，我是说你上班的地方在哪儿呢。我一会儿去找你。”
　　“你来干嘛，我这上班又不方便。”
　　“你不说我把你屋子里的奖杯砸了。你不说是吧，好，一，二……”
　　我用手捏着鼻梁，有点头大：“我一会儿把地址给你发过去。”
　　“挂了。”
　　其实我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奖杯。但是人在我家里，钥匙还在他手上，保不齐他会下楼把我的车砸了。小区保安过去问他他还可以趾高气昂地按下防盗器，然后跟保安说车是他自己的，想怎么砸就怎么砸。
　　我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又接着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让他下午晚会儿再过来。我躺在屋子里给病人准备的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两点半，还要继续工作。
　　二十
　　“严大夫，有个叫陈家鹏的男士说要见你。”
　　“让他进来。”
　　前台挂了电话，面对自己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柔媚的口气对他说道：“陈先生，请跟我来。”
　　“好。”
　　前台的女生带着他走到我的门口，敲开门：“严大夫，陈先生到了。”说完便像被吸了魂魄似地盯着他看，把他看毛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忙吧。水什么的我自己给他倒就行了。”
　　老幺背对着她冲我眨了一下眼，前台表示有什么事可以叫她，然后略微有些失望地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的他立马活了过来：“你真是救了我一命。你不知道，刚才那个女的说话的声音都快化成一滩水了，走路还一扭一扭的，跟来了高潮似的。她盯着我看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被她□□了。”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人家也是大学刚毕业过来实习，看你长得好看就花痴了一下，你倒是不领情，还在背后说恶心的话。”我给他接了杯水，递到他手里，“如果我要告诉她你的性取向，看她还能像刚才那样花痴地看着你么。”
　　他翻了一个白眼儿给我：“得了吧，你要真跟她说了，她估计得把咱俩看成一对儿，顺便脑补出十几万字冒着小粉泡的小说。”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想起自己前两天从微博上看到前台那个小女生转发过的微博，觉得确实有可能会被误解，“说吧，有什么事儿非要跑到我上班的地方来说。”
　　“没事儿我就不能过来啊？”
　　“我这上班不方便招待朋友。”
　　“所以我这不按着你说的赶你快下班的时候来的么。还有半个小时你就下班了，收拾收拾，一会儿陪我去宜家。”
　　我突然有些紧张地问他：“去宜家干什么？你把我家里什么东西弄坏了？”
　　“去了就知道了。”
　　二十一
　　到了宜家，我才知道陈家鹏这小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他准备买张单人床，被我制止了。
　　“为什么不买？又不花你的钱。”他问我。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租的房子根本摆不下第二张床。”
　　“那就换个双人床。”
　　“你觉得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上合适么？”
　　“大学都一起住了四年，有什么不合适的？”
　　“住四年又不是住在一张床上。”
　　“你是不是害怕睡一张床的话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你睡了？放心吧严缙，我虽然喜欢男人，又不代表是个男人我都会想跟他做，你们这些直男啊真是……啧啧。”他拿一种审判的眼光瞅着我，就好像我真的有那么想过似的。
　　“我可没有这么想，只是觉得别扭而已。”
　　“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的，”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买床，总得买个沙发吧？走，咱们看沙发去。”
　　我又赶紧制止了他。
　　“为什么？”他鼓起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表示不解。
　　我跟他解释：“大哥啊那房子是我租的，哪天我不租这个房子了，沙发我往哪搬？难不成免费送给房东么？”
　　“那不买床又不买沙发的，晚上怎么睡啊？严缙我告诉你啊，你想让我打地铺睡在你家门儿都没有。”
　　我表示无所谓：“那你就去住宾馆喽。”
　　“你就忍心赶我走？”
　　“当然。”
　　“算你狠，”他咬牙切齿地说，“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忍了。”
　　即便如此，离开宜家的时候也并没有空手而归。他手里拎着一张单人被，我拿着两套单人的四件套。因为我想起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床被给他盖，而且今天早上把我的被子给他盖的时候，他身上还有一些呕吐物还没擦掉，十有八九应该都蹭到我的被子和床单上了。
　　对了，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我付的账。结账的时候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带钱，那一刻我真想打死他。
　　二十二
　　回到家，老幺又自告奋勇地说要做饭给我吃。他说既然是受人恩惠住在这里自然要有所表示，而且叫我不用担心他的手艺。
　　我倒不担心他的手艺是好是坏，大不了不吃就是了。只要他没趁此机会把厨房点了我就可以感谢佛祖上帝以及真主阿拉能护我周全不致死于非命。
　　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老幺做出来的菜确实不错，就是卖相差了点。我问他什么时候学的厨艺，他却笑而不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很早就开始学着做饭，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先不说。
　　吃过饭，他去洗澡，我去刷碗，在屋子里打好地铺，接着打开电脑，把上班时写的东西调出来准备继续写。刚敲了一点，他就只在腰间围着一张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走过来伸着脖子看着电脑，头发上的水珠“啪嗒”一下落在我的肩上。
　　“这是什么？”
　　说实话，被他看到我正在写有关他的东西心里还是有一点忐忑的。
　　“你先擦干你的头发再说，一会都要落到我的电脑上了，”我告诉他，“屋里冷，把上衣也套上吧。”
　　他回到浴室，只找了一条毛巾罩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再次把头搭在我的肩上问我：“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你和沈煜的事情。”我诚实地告诉他。
　　他没说话，把手搭在我握着鼠标的右手上，上下翻了翻文档，突然抓紧了我的手。我被他抓得生疼，扭过头看他。
　　他神情严肃地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昨天你喝酒的时候跟我说的。”
　　“喝酒的时候说的话你也信？”他盯着我，鼻尖快要碰到我的鼻尖。
　　“酒后吐真言。”
　　“你疯了吧？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写这些东西。”
　　“所以我现在就让你看见，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删了。”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松开我的手，身子又向后退了退，颓坐在另一张凳子上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作了什么决定似的，一字一顿地说：“你接着往下写吧，就当是纪念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配合我了？”我见他这样说，有些出乎意料。
　　“什么配不配合的，我只是想起我大一刚入学时我们班导第一次开班会的时候曾经让我们每个人在纸上写过一些东西。她让我们写下自己大学这四年有什么规划，你猜我在纸上写了什么？”
　　“其实具体写了什么我也都忘了，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在纸上写过希望自己能在大学期间写一本小说。”
　　“从初中起我一直都想写点东西，那时候还小，看过一些校园言情小说，也买了一个大厚本在上面有模有样地写了一些，写了差不多能有几十页吧大概，忙于学业就弃到了一边。等再长大了几岁，我从地下室里翻出那个本子，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上大学以后也试着写了点，怪自己太懒，写了不到四万字便废了。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既然你打算写有关我和他的故事，那便写吧，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只是，你可不可以……”
　　“放心，我知道。你俩的名字我会用化名的，”我向他保证，“甚至包括我的名字。”
　　到目前为止，陈家鹏认识的人里，只有我和他姐知道他的身份，或许沈煜还有他高中时喜欢的那个人也知道。其余的人，包括他的爸妈，他都没有说过。不是他懦弱，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友好，他只能小心谨慎惴惴不安地过着所谓“正常人”的生活。
　　有了他的允许，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因为那天他并没有说太多的事情，而且那天我也喝了不少，未必都能记得清楚。
　　“你大概需要写多长时间？”他问我。
　　“说不好，我又不知道你要跟我说多少你和他的故事，有时间你就讲，我就跟着往下写。”
　　“那我争取在我离开北京之前全告诉你。”
　　他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不要发到网上，来个直播什么的，那多刺激。”
　　我表示怎样都行。我不过是一个讲述者，故事是他的，当事人愿意这样做，我也不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