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键》草慕生

7、二十三~二十六

　　二十三
　　老幺烫伤后没几天，暗无天日的军训的日子也总算熬过去了。这些天陈家鹏就在宿舍里安心地养伤，哪儿也去不得。他躺在床上，双手垫着后脑勺，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干巴巴地眨着眼，很是无聊。陈家鹏就想，要是沈煜能过来陪我待会儿多好。
　　刚胡思乱想了一下，就听见有人敲门。
　　“谁啊？”
　　他看见进来的那个人，蹭地坐了起来。
　　“沈煜，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就偷偷跑回来看你一眼。”
　　“有什么好担心的，没事儿的，”陈家鹏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还是很感动，毕竟自己心里刚刚想着他这个人，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再说了，宿舍挨的这么近，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我啊，没必要挑这个时候跑过来，被教官发现了你再被通报批评，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我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
　　沈煜顺势爬上了老幺的床。他坐在床角，把老幺烫伤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认真地查看起来。
　　陈家鹏突然紧张地说不出话。他听见自己的心又一次乱跳个不停，他不敢动自己的身子，生怕自己动一下，就会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跑出来似的把沈煜吓跑了。
　　“他们给你换药了么？”
　　“啊？”
　　“我说，你们宿舍的每天给你换药了没有。”沈煜看陈家鹏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很奇怪。
　　“前两天他们帮我换的，我觉得毕竟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自己就能行，就没再麻烦他们。所以现在都是自己换的药，你看包扎的还行吧。”
　　“行个屁，药放哪儿了？”
　　“就在下面的架子上。”
　　沈煜爬下床，找到药和绷带还有一把小剪子，又爬了上去。他低着头认真地给他换着药，陈家鹏安静地看着他忙活着。电风扇嗡嗡地转着，毒辣的阳光透过窗子，桌子上的水杯里的水反射着阳光照在墙壁，窗外的蝉声好像忽然停了几秒，屋子里就他和沈煜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个。
　　他看见沈煜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一层汗珠。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擦，却在离他的额头不过一指的地方定住，慢慢垂了下去。
　　陈家鹏觉得眼前的沈煜就像摆在商店的展览品，虽然没拿玻璃罩罩着，但是旁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提示牌用很大的字体写着“商品易碎请勿触碰”几个字提醒着他。易碎的倒不是商品本身，自己碰一下沈煜又不会怎么样，他只是觉得，有可能他这么一碰，沈煜就会用冷漠如冰的眼神看着他，再也不会理他了。
　　后来有一次上课的课间，陈家鹏坐在沈煜的后面，他看着他眼前的这个让他丢了魂魄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欲望，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握住了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他缓缓地跟我说，“本以为我和他也许有一天能耳鬓厮磨，现在想想，也只有那个时刻勉强能算得上肌肤相亲吧。”
　　沈煜看见落在他眼前的手，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陈家鹏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问他：“沈煜，明天你还能过来帮我换药么？”
　　沈煜想了想，答应了他。
　　“不过你可别报太大希望啊。”沈煜告诉他。
　　二十四
　　没过多久，老幺的脚伤也好了大半，也能穿着拖鞋一跛一跛地去教室上课，生活也算步入了正轨。
　　一天中午，老幺收到通知说辅导员要给全班开会，据说是要选一下班委什么的。
　　老幺对这些倒不是特别在意。军训的那些天正好也是学生会以及各种学生社团迎新面试的日子，老幺脚烫了之后闷在宿舍里自然就错过了这些机会。不过那时老幺的性格也不像现在这样开朗，大概也不会有胆量去参加学生会竞选什么的。
　　老幺进了教室，辅导员还没来，屋子里的人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儿聊着天。他装作不在意地样子用双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发现同班同学没有几个他认识的。他看见班里的男生都凑在教室的后门那里，便朝他们走了过去坐在他们的前面那一排的座位上。本来他还想跟沈煜打个招呼，但因沈煜正低头玩着手里的手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而作罢。
　　“你好啊！”还没等他坐稳，坐在他前面的一个穿白色长袖外套的长发女生就扭过头跟他问好。
　　“你，你好。”
　　“之前军训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你，你是不是刚刚来学校报到的啊？”
　　“没有，我来的挺早的。只是军训刚两三天的时候就不小心把脚给烫了，后来就没再参加，所以你对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印象。”老幺如实地告诉他。
　　“喔，怪不得呢。我叫李玥，你叫什么名字？”
　　“陈家鹏。”
　　“陈家鹏，陈家鹏……”她的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正在努力记住这个名字，“很不错的名字呢！家鹏同学，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啊？”
　　她的双手扣在一起，托着自己的下巴，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请求他。
　　“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吧。”他问她。
　　“就是……一会儿不是要选班委了嘛，我希望你能投我一票。”
　　陈家鹏从小到大也算见识过许多各式各样的选举，还没讲自己的竞选词就开始拉票的人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陈家鹏这样想着。从小学起就做个乖学生的陈家鹏突然想起以前许多教过他的老师跟他说过大学的生活跟初中高中是不一样的，陈家鹏踏入大学校门之后的第十六天，才终于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了和过去不太一样的事情。
　　“那你要竞选什么，班长么？”
　　“班长那么辛苦的活就算了吧，我当个学委就行，”李玥冲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我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学委。”
　　“所以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啊？”她见他没有说话，便问道。
　　“嗯，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啦！”李玥转回身子，接着跟旁边的女生继续聊天。
　　陈家鹏偷偷扭过头看了沈煜一眼，沈煜依旧盯着手机没有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
　　二十五
　　辅导员进了教室，先是跟全班的人寒暄了几句，又讲了讲一些学校开会时要求辅导员们向下传达的一些事情，最后开始进行班委的竞选。
　　陈家鹏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寥寥的几个同班同学依次站在讲台上进行自我介绍，坐在他前面的李玥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李玥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同学，我是李玥。军训的时候应该已经有很多同学都认识了我。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现在能和大家有缘聚到一起，前世应该光顾着和大家扭着脖子回头没干别的事情了……”
　　众人被她的话逗得直笑，陈家鹏也咧着嘴笑了两下。
　　等李玥说完自己了竞选演讲之后，站在门口边上的辅导员显然对此有些不太满意。
　　“还有没有人上来竞选啊，班长才两个女生竞选，团支书有两个，学习委员一个……这还有几个班委都没人愿意当么？”辅导员问道。
　　众人保持沉默，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
　　“没有人主动的话，那我就点人上去了啊。”辅导员继续吆喝着，“你们几个男生，别坐在那里跟哑巴似的不说话，赶紧上来。”
　　众人依旧看着一脸不解的辅导员，谁都没有说话。
　　“沈煜，你先上来。”
　　昏昏欲睡的老幺一下子来了精神。
　　二十六
　　老幺跟我说他忘了那天沈煜被辅导员叫了名字上台之后说了什么话。他只记得那天沈煜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站在讲台上面对黑板上的几个职位看了一会儿，从黑板槽里找到一根粉笔，在“团支书”那一栏的最下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过身，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子后面。
　　“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说起来挺俗的，可我就是觉得那天他很帅，哪怕军训晒得那么黑。他往那里一站我就想，团支书就应该是他，换谁都不行。”
　　“我看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何止，当时穿着白衬衫的他在我的眼里比西施还迷人。”
　　老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向上翘着的，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他说完之后，辅导员又接着叫了几个人上去。我从李玥那里借了笔和纸，写好每一个名字之后就交了上去。”老幺接着说道。
　　唱票的结果是这样的，班长是老幺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学习委只有李玥一个人竞选自然就成了她的，其他的班委老幺觉得不重要也就没告诉我是谁。至于他们班的团支书，他跟我说出沈煜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后悔，”他双眼放空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的水杯，白腾腾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他也没躲，“我时不时就会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投他那一票就好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两个女生一个八票一个十票，他十三票，十三票减了我那一票，也改变不了事实啊。”
　　“如果你当时那一票没有投他，虽然改变不了结果，但是你的心里至少可以宽恕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一想起来有所怨怼，是你自己放不过自己罢了。”
　　他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你这个人啊，原本说话就让人不舒服。读了心理学的研究生，更是一刀致命，连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伤口烂了就该把它剜去，不然永远好不了。”
　　“早就好了，只是留了个疤在心口上。别人看不到，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疤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