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春》倪心似海

2、天上人间（1））

　　蒋欣颜，二十六岁。性别女，没有文凭。

　　我的长相并没有随我的名字般诗意盎然，即便有，想必也是豪放派的。在第三次被路过的女同胞用装满星星的眼睛注视时，我不禁怀疑起自己头上被发型师称作杰作的发型究竟有多么的“杰作”。

　　在这个人男人要酷，女人要娇的年代，以上证明我无论外在或内里都与我的性别毫不相关。因此，在我尝试了无数遍适合女性的工作无果后，毅然决然的办了个□□，上书男。然后找了个纯男性的工作，本是抱着玩一下的心态，可是，第一次面试就被本城这家数一数二的高级俱乐部招聘为保安，再对比以往屡战屡败的经历，我想那滋味绝不能称之为开心。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不能算是一个好工作。毕竟，俱乐部，说出去，便不是一个正经人该呆的地方。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再好不过。早已过够了以往那般正正经经的生活，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伪装着，虚伪着。

　　如今换了发型，改变了衣着，甚至在别人的眼中连性别都换了，小开心。

　　没事时站在门边作摆饰，有事了上去挨拳头──当然并不是我挨。

　　店里有规定对客人不许还手，但是，没有规定不准别人帮忙挨揍。我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听说过一则小故事，有一天，两个人被老虎追赶，在两人跑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一个人问跑在他前面的人说：“我们明显的跑不过老虎，干嘛还要费那么大的劲跑？”另一人仍在奋力的向前，回答：“我只要跑过你就好了。”

　　既然怎样都是被打，一个人挨打总比两个人要好得多。所以，一旦客人有揍人的倾向，我就会拾掇旁边正在发呆的家伙上前。当然，那家伙也不是每次都上当的，但是当我们两个站在一起，一个明显的白净瘦小，一个说不出的犀利高大，最后客人们选择打谁，真是都不用考虑了。

　　就为了这不算优点的优点，虽然旁边的家伙经常沉默寡言，且造型犀利，可是每次排班的时候，我还是会厚着脸皮在经理面前强调我们的兄弟情深，以期能够每次都把班排在一起。并忍痛拿出自己一半的工资请那家伙吃喝。

　　灯光遥遥地映在磨砂的玻璃上，一点两点是夜的喧嚣。

　　今晚轮到我和顾城隍当班。这里是天上人间的后门。

　　天上人间，便是我供职的这家高级俱乐部的名字。顾城隍就是我的最佳搭档。由于这家伙名字和造型的犀利，江湖人称犀利哥，而我的名字由于太过于女性化，长相也偏向白净秀气，人送外号秀爷。

　　反正我又不是男人，不存在觉得被侮辱的成分，人生第一次被人叫爷，我欣然接受。

　　强忍住打瞌睡的冲动，终于熬到了下班。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应该多一些保养了。我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想着。

　　我们交班出门，街灯四处亮着，偶尔有几个人与我们匆匆的插肩而过，奔赴着各自的目标，或许是热闹的夜店，或许是温暖的小家，谁知道呢？这时已是半夜，除了俱乐部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大多数人都已经忙完了在家睡觉，比较少有人走动。

　　犀利哥跟我有一段路是相同的，只是两个人之间泾渭鲜明，中间足足相隔了三步之遥。我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无聊的想着，以这家伙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是怎样做到始终落后我这小短腿不多不少整整三步的呢？

　　我虽然住的近些，但将将也要走十来分锺，两人又不说话，很是有些烦闷，走着走着偶尔就会回过头来踢犀利哥几脚，看着他恼火瞪着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就哈哈大笑，赶紧着又去补一脚。

　　犀利哥对我幼稚行为视而不见，见我跑过来就闪一下，也偶尔让几脚让我踢中。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是无灯区，每次快要进小巷的时候，犀利哥就会上前几步，缩短和我之间的距离。而我也收了玩闹的心态，老老实实地走在犀利哥身边。

　　漆黑的小巷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或粗或轻的呼吸声和纷纷踏踏的脚步声。

　　我抬头看着月光下那被乱发遮掩住的刚毅轮廓，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男人。

　　犀利哥突然停下脚步，我挺直的鼻梁触不及防下狠狠的撞击在他坚硬的后背上。我眼泪汪汪的怒瞪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前方的惨状。

　　二十岁对于女子来说正是如花蕾般的年纪，可我看到她的时候，展嫣却只是一朵俯卧在后巷垃圾堆里的残花。褴褛的衣衫和肢体上遍布的青紫伤痕让她看起来破败不堪，但她并没有死。至少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她还能艰难的向我们伸出一只手。喃喃的低呼“救我……”

　　我想，我终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即便知道如果救了她就会代表将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我还是鬼使神差般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或许是那双死死瞪着我们的眼睛中所包含的对于世界的绝望让我想到了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那一刻我决定带走她。

　　犀利哥拦住了我准备伸出去的手，透过凌乱的发梢，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带着沙哑的刚硬，就象是钢筋磨砂地面的声响，“你不能救她，她会是一个大麻烦。”

　　我又一次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看着展嫣的目光冰冷入骨，寒浸浸地直入人心。

　　我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歪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这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于是也终于开口道：“那好，我不救她！”在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时候，接着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可你得救她！”

　　他的思维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看着我，突然笑出声来，透过那一堆乱糟糟的头发，我看到了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这是一双相当犀利的双眸，我的心脏冷飕飕地想。而且没有感情，那双眼中有的只是最单纯的、活下去的欲望和冷冰冰的嘲讽。

　　没有感情的人最可怕，可我却无端的高兴起来。没有感情就不会有欲望，而欲望是一切背叛，伤害，痛苦的源泉。

　　所以，此刻，我才对他真正的放心起来。于是难得的对他和颜悦色道：“你有求于我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我只要知道，那对你来说很重要就可以了。”

　　他学着我的样子，也微微歪过头看着我，说不出的滑稽，但他的神色却是难得的严肃，所以，我也只好将嘴里的闷笑憋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最后，还是僵硬的点了下头，然后上前，将重伤的展嫣背到了身上。我将身上用来耍帅加御寒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展嫣的身上，以免等会到了大路上，被人误会，我们这是准备杀人抛尸。

　　我陪着犀利哥将展嫣送回他的住处后就回去了。

　　我的良心也就那么多，那一天晚上难得的发了回善心，一下子就用完了，所以，那晚过后，我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救过这么一个人。照常的上班下班，无聊时欺负一下犀利哥。小日子过得倒也算美满。

　　桃花绿了春风，转眼便是一个月。犀利哥对我说，展嫣想要见我并当面道谢的时候，我着实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展嫣是谁，后来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我还是抽空去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