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廿八、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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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地势极高，山风猎猎，奇松怪石如龙盘虎踞，可谓雄奇险峻，但实际上，这里不过是个借助幻术灵器幻化出来的虚幻空间——熟悉快剑峰地形的弟子在外面一眼便可认出，这个被重重幻术迷障遮掩着的“险峰”，两日之前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斜坡罢了。
但这一点，外门弟子们却是看不出来的。
神魂长老费了这么多心思，自然有他的深意。只见那携酒负剑、形容落拓的道人随意看了阶下等候的弟子，指着崖下的“茫茫云海”道：“对面山崖下长着一株回梦草，你去将它摘来。”
他幻化的这方场景中，两处险峰遥遥对峙，中间隔着飘渺云海，深不见底。沈青辞没有出窍期天生的遁法神通，待走到近前细看，才发现云海中游曳着一道道流光，随手投石相击，有的直接被流光切得粉碎，有的则在粉碎之前发出“铛”的一声如同金石交接的声音，明显是触碰到了实体。
原来云海间来回穿梭着许多宝剑，而宝剑激发出的剑光也穿行其间，稍不注意便有剑气穿心之祸。欲要从断崖这头横渡云海，单凭遁术决计不够，中间非得借助飞剑借力不可。仅靠目力，入眼处这飞剑与剑光都是一般无二，唯有靠着习剑之人对剑气的感应，才得避开危险剑气、寻到可以借力的真正飞剑。
早就对内门七峰中的关卡难度有所预料，但看明白此中关节，沈青辞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咋舌不已：“若是一不小心被剑气透体，空中飞遁时倒也罢了，至多受些皮肉之苦；可若是借力时错借了虚幻剑气，坠入万丈深渊，除非长老及时出手抢下性命，否则只怕得尸骨无存。这考验有进无退，倒不若抛下顾忌，且一路行来，兴许还有胜机。”
他却是不知道，即便坠入“深渊”，也只会被幻境强行传送出去、跌在幻境外真实的斜坡上惹人笑话而已。
这一番思绪百转，也不过眨眼功夫。想通此节，沈青辞反而定下心来。这一关考验对剑气的感应，其实难不倒他：先时在和光山剑阵之中，他便与无形剑气好一番缠斗，全凭着自身的剑道感悟立于不败之地；这一关剑气威力比之那时尚有不足，周遭气机感应皆瞒不过他心湖倒映，几乎眨眼工夫便分辨出一条通路来。更不多言，沈青辞提气纵身，身如离弦羽箭疾飞而出，只一瞬便跃出几丈。眼见得便要与几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撞上，他左手食指曲起，在右手紧握的逝川剑上连点数点，铮铮剑鸣响起，便将避无可避的几道剑气打散，仿佛所经之处鬼神尽皆辟易，下一瞬就准确地落在了一柄恰好飞至脚下的飞剑上。
这一番动作几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只见那执剑的少年衣袂飘飘，如鱼跃龙腾，辗转腾挪间便在云海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一来一去，取来回梦草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但内门其他关卡就未必有这般容易了。
自快剑峰开始，沈青辞发现，不同于外门五山还对杂学有所涉猎，内门七峰的关卡多以考验剑道修行和灵魂修为为主。渐渐的，以他仅仅养气圆满的修为，也吃力起来。
力剑峰关卡，要求在一面玄铁矿石上用普通青钢剑刻下一篇道经，矿石固然坚硬已极，更难的却是保证刻下的一笔一划皆是一般深浅，力道、用剑技巧和控制能力缺一不可；
法剑峰关卡乃是一座机关阵，上下前后左右皆有机关对敌，须得五人结阵，分别使用五种入门剑法，合力拆招才得破解。此关不仅考验对入门剑法的熟悉程度，还考验几人临时配合的默契，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不擅合击的同伴，一同破阵的五人都得受连累；
意剑峰关卡设下了一座幻景高台，斗法者须得以灵魂之力催动虚幻法剑，劈开阻拦在前的高台才可通过。然而对于养气期弟子而言，灵魂之力尚不得透体而出，只能以意念驾驭法剑，全凭自身剑意斩开高台——但于养气期就能领悟绝强剑意的，无一不是万年难得一现的天才；而这样的天才，前期修为往往进境极快，仅凭剑意领悟便可引动天地反馈提升境界，又岂会还停留在区区养气期？
故而，这一关便成了养气与出窍的分水岭，非得灵魂修为足够、剑道修为也不差不可。
不出所料，一路艰难闯关的沈青辞，最终还是如同养气修为的同门一般折戟沉沙，败在了高台之下。
此时，时间已经进行到了小比的第三天。天色将晚，小比也即将落下帷幕。现下还留在内门七峰试图闯关的，多半是实力不够、却又不肯放弃的那些人。而真正修为精深、剑术超绝的出窍期师兄师姐们，早已经陆陆续续闯过了最后一关，于小比金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这时候才看出，他们这些新晋弟子，与大浪淘沙后外门顶尖层次之间的差距，非是朝夕之内可以弥补的。
意剑峰关卡前，不少闯关失败的同门站在出口处面露不甘，总觉得上一次只是运气不好，有了经验，下一次就能顺利闯过去。但眼见着夕阳西斜，最后一天期限将近，聚集在关卡前的弟子们愈加焦急。
这气氛几乎蔓延到了各处，人心惶惶，焦躁不安。沈青辞从出口走出，本就因闯关失败而懊恼，听闻同行之人的抱怨，脸色更是暗沉几分。但他生性寡言，叫他如常人一般自怨自艾，他却也说不出口。
尴尬之余，他深吸几口气，想着既然通不过意剑峰，干脆不再多做无谓的尝试，与还想再试一次的杨羡等人作别后，便径直去了心剑峰寻找关卡所在去了。
虽然，他心知此去心剑峰，绝无可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限之内再闯过一关。
其实以他养气圆满的境界，三天之内连闯十关，固然不能与积年出窍圆满的师兄师姐们相提并论，在他这个境界，也算得不凡。但他想着既然还有时间，不妨见识见识传闻中神秘至极的心剑峰。
尤其，在临渊山见识过林首座挥手间灭杀邪魔的高深手段后，不知不觉间，心剑一脉就在他心中留下了强大、玄妙的印象——
清冷月光下御剑凭虚的道人，梦幻泡影般美丽而危险的剑光，任谁见到，只怕这辈子也将难以忘怀吧。
既然小比的胜败已经注定了，不妨由着自己的心意四处走走看看，权作散心。
相比巍峨的力剑峰、险峻的快剑峰、雄奇的法剑峰、飘渺的意剑峰、庄严的明镜峰和高耸的凌霄峰，心剑峰伟岸不足，反倒显得秀美许多，宛如遗世独立的佳人掩映在云山雾罩之中。心剑一脉人丁单薄，环境也似乎清幽几分，只听得松涛阵阵，唯有山风偶尔远远地送来鹤唳之声。
沈青辞在山间走了许久，三天来来回奔波闯关的急迫心情渐渐也舒缓起来。外门小比持续三天，虽说□□上的疲惫可以通过丹药、打坐等等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消除，尤其有时间限制，单单寻觅关卡登山渡河的焦躁就可想而知。但眼见期限将近、已经通关无望，主动放弃意剑峰关卡、来到心剑峰之后，他反而静下心来。
外门弟子在内门行走不易，入门五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踏足心剑峰。山林渐渐昏暗下来，静谧的山峦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沈青辞循着山路拾级而上，呼吸吐纳之间，心头一片空灵，好像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没有朋友的陪伴，没有父母的压力，没有师门的责任，也没有修行的辛苦。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在雪原上跋涉，从日出到日落，只有刺骨寒风掠过耳边的声音。天空昏暗，阴云低垂，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他拄着一柄木剑勉力坚持，才能咬着牙跟上父亲的脚步。
他还记得，那时父亲说过，修道之路有如溯流而上，一旦上路，种种艰辛困苦不足为外人道，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可以依靠。若他还矢志不渝，就允了他的剑道之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么现在，沈青辞默默握住了未出鞘的剑柄，扪心自问：放弃了方术，放弃了丹药炼气的捷径，放弃了修为精进众人歆羡的机会，他还能不能握紧手中的剑？
这三天内，白日里闯关疲惫已极，晚上修行的效果自然打了折扣。十块通关玉牌还悬在腰间，沈青辞心头却忽的升起一阵惶惑：这几天，他似乎太过看重胜败，拼了全副心力搜山检海、施展各种手段只为求胜，连剑术、修行都放在了一边，按前辈所言，这已是走上了歧路。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以为自己求道之心甚坚，外道干扰弃若敝履从不萦心，但仅仅是一场小比的虚名，连连取胜的经历，就令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沾沾自喜起来。
他的心境修为，其实还差得远。
若不是上一关的失败点醒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修为为本，虚名为末，舍本逐末，无异于自掘坟墓。意剑峰的惨败告诉他，没有修为，纵使再多手段，也只是空中楼阁，一击即破。
一时之间，沈青辞不由得冷汗涔涔！
与此相对的是，随着内心的明悟，他又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油然而生。
青山隐隐，松涛万壑。停留在养气圆满的瓶颈隐约有些松动，沈青辞沉浸在空明的心境中，隐约听见，从峰顶传来幽幽的笛声。
是时晚风习习，树林阴翳，西方残存的夕照即将散尽，一轮明月刚刚升起，正是阴阳交替之时。悠扬的笛声舒缓平和，令飘渺仙音带上了些许红尘气息。循着笛声的指引，沈青辞不觉晚间黑暗，反而心头一片清亮明澈，方才一闪而逝的感悟重又延续下去，仿佛连灵魂也受到了滋润。
不知不觉，他竟循声走到了一处断崖。
崖上长风浩荡，吹起吹笛之人宽大的白衣。此时清冷的月色洒下，沈青辞忽然觉得有一分寒意袭来，便见崖上那人放下短笛，转过身来，萧疏的眉目带着些许疲倦。
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林首座。
沈青辞看出对方在此处定不是为了对月抒怀，他这番闯将进来，说不得扰了别人的正事；但对方好歹是师门长辈，就这么躲开也说不过去。他脸上表情虽然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无意识咬着的下唇还是出卖了他心内的局促。
就在踌躇之间，林溪已经向崖下从容地打出几个法诀，尔后走下了断崖。眼见对方走过身边，沈青辞才紧张道：“外门弟子沈青辞，见过林首座。”
林溪点点头，语气中倒不以为忤：“外门小比半个时辰前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最好速速回去上交成绩，免得误了时辰。”
只是林溪平日里就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沈青辞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生气，只得恭声应是。不意对方竟又突然开口道：“灵魂出窍之际，最好寻一处安稳妥帖的地方，免得外邪入侵。另外，不可贪功。”
沈青辞先是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对方是指自己百会穴松动、正是突破境界的时机。但金丹宗师出言指点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不由得他不受宠若惊。思索了半天，除了两年前临渊山妖窟见过一面，他与这位高高在上的首座并无交集，而就在他心念电转之时，对方早就走远了。沈青辞也只能指望日后见招拆招，暂且按下疑惑。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廿八、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