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华梦》莫行五

4、章四

　　没有他的日子，他想，自己也能够过得舒坦。
　　——再疼，一块腐朽的烂肉，还是得剜的。
　　于是开始跌跌撞撞的讨生活。他也曾贫苦，也曾奢靡。曾混迹于最肮脏破旧的贫民之地，也曾长袖善舞与王孙贵族，最后，还从那大红的台上跌下，看尽世态炎凉。来来去去，竟是多了几分处事不惊。这人呐，总是要活命的，他如是想到。旁的事，且容他暂得没得这个闲思量。
　　——然则，他这一生总得有些意外。
　　依旧一身白衣，依旧一脸浅浅的笑，却断断不是往昔的模样。
　　“让我想想…….阁下，可还能乐否？”少年的浅笑出乎意料的，带了两分不知名的意味。“太久……未能闻得你的音。”
　　他忍不住一口气堵上来——曾一次又一次在夜中说与自己的话顷刻间化为乌有。那般经历过后，他怎还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般的话语！
　　“能啊，”他冷笑一声，“只怕阁下付不起。”
　　少年抬眼，竟显微怔的只是从口里逸出一个单音——“恩？“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命。一曲，一命。”他冰冷的，一字一句的吐出。你怎敢，又怎能如此笃定的来回寻我？一次又一次的欺瞒蒙骗，我投之与真心你却付与我假意，你以为我不恨我不怨我不憎我不想亲手把你——
　　“好啊。”
　　————？！
　　少年笑得释然，他径直搂过呆愣中的他，稍显单薄的身子，霎时间沾上了点点暖意。
　　“我这命啊，你以为有多金贵？”他低低的笑。“十年前就早不是我的了。现在自作主张的送与你，可好？
　　“你可一定得收下。”少年的笑竟似停不下来，一字一句慢慢说与，无端使他心中生出一股寂寥。“前事尽休，孑然一身。纵然身死，也不过孤魂野鬼一只——”
　　他的脸色骤变，怒极方欲斥骂，却不防冷不丁少年抬首，一双澈澈然的眸子撞入眼中。
　　——却是无尽的悲凉。
　　他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的神色。
　　他以往从不会露出一丝毫真真切切的情绪，哪怕痴嗔笑骂，那片若有若无的淡雾，从未散去。他也从不知，这般的神色，会令他如此不忍，不忍至心中的郁结不禁一缕缕的抽去，好似被温柔抽开的蝉蛹，只余下最柔软，最真实。最不设防的部分。
　　少年细细看他的神色，慢慢凑近他的耳边：“我这条命，完完全全，从头至尾，全然付与你，可好？”
　　——可好？
　　他呆愣愣的杵在那，任由少年在自己耳旁低声喃喃，呼出的鼻息渐渐染红了他的耳，他的面，他却丝毫做不出声来。
　　少年偷偷一笑，顺势一个侧面，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他只觉一声轰鸣，前所未有的，在脑中炸开了繁春掠影，动荡惊乱，尘世跌宕，还有隐匿于中的种种情愫。
　　明明只是一个吻，他也不是懵懂不知事的人，却偏生在番番折乱之后，这个吻姗姗来迟。
　　他闭上了眼。
　　——怎能不好呢，他早已知晓，这个人，是他一生的障。
　　他似又跌进了一个最美的梦境。
　　或许唯一能够期许的，便是这个梦，是真正的他，所许诺的。
　　大抵……便不再仅仅是梦了罢？
　　怎能不好呢……他缓慢而轻微的回应了少年，一滞之后，便是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的极尽缠绵。
　　他忍不住微微一哂。
　　怎能，不好呢。

作者有话说

　　拖成这样我也是服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