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华梦》莫行五

3、第 3 章

　　燕兵直驱北上，而王朝，早已是枯梁朽木的旧屋，仅仅缺了一把重重的拉力。博弈之间，流离失所，艰难求生的，还是那些自古为助力，为根基，为棋子的黎民百姓。
　　一边蓄谋已久，锐不可当。一边陈败腐朽，节节败退。
　　天子脚下，更是乱成一团。
　　他褪下了丝衣锦缎，花了面容，躲入一间破屋内。银两不多，却能勉强度些时日。
　　隔壁一老翁，时常照拂于他每每感谢，那老翁也只是叹息——乱像之中，能帮衬的，就帮衬着吧。
　　他晃神。这一转眼，竟成乱像了么。
　　——那多的繁华掠影，竟只如一场做了半生的旧梦。
　　困境之下，他也开始做那些以往从未做过的苦烦琐事。一开头，总是笨手笨脚，摔缺椅子打翻盐罐。好在老翁看在眼里，便常常过来指点一二。暗哑苍老的嗓音，每每令他晃神——勾起那些早就被绫罗锦缎，软声靡曲一层层掩盖的，土屋旧瓦的童年。
　　慢慢的，粗茶淡饭，竟也惯了。
　　偶尔，也会对老翁谈起自己。说着说着，便不由叹气——
　　现下，那曾经的锦绣，早已是满目疮痍。
　　他问，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老翁佝偻着背，垂了眼，却不作声。只是浅浅一叹，蹒跚着远去了。
　　谁也未曾料及，他的问题，这么早的，便有了答案。
　　——几月后，镇南王兵临城下，皇上自尽于龙座之上。
　　城门大开，镇南王率精兵良将，进城驻军。
　　这天啊，换了，换了。

　　京城的百姓迎在大道两旁，复杂的看着那个器宇轩昂的男人，金戈铁马前，竟无一人出声。
　　就当静默之时，忽的，却一个人从道旁蹿出，硬生生的拦在镇南王的马前！
　　他一惊，竟是那老翁！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的扯那人回来——
　　却不可思议的发现，那老翁的背，挺直了起来。
　　——哪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翁。
　　那人仰望着镇南王，单膝跪下，从怀中拿出王印和一沓泛黄的纸，朗声道：“属下，幸不辱命。”
　　声音清越，熟悉得入骨。
　　他知道那是谁了。
　　他也知道，那老翁的面皮之下，会是怎样一张让他午夜梦回每每思及的脸。
　　他几乎要笑了——那人骗了世人十年，他自应知道、自应知道他如何能演！！！！！
　　他再没有看下去，转身向破屋走去。
　　却绝望的发现，那人，可能是他一生的障。
　　那一日。世人皆记下了镇南王入城时的兵戈煞气，傲人风采，还那隐忍多年后的夺目光辉。而他，却独独只看见了，昔日那轻声温语的雅公子，洗去眉眼的雾气后，眼角眉梢的，清亮锐利。
　　他独自杵在屋中央，却抑不住，慢慢，慢慢的蹲了下去。
　　他不愿多想。
　　却只不过埋入心底，渗入骨髓。
　　——他和他。永远，永远，隔着一层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