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胡女商》绍裘箕

12、洛阳星淡，含云涉月（二）

　　神龙三年，吐蕃赞布尺带珠丹遣使请婚，中宗应允，并选宗室之女李奴奴，封为金城公主，命其入藏和亲。
　　李奴奴是章怀太子李贤的孙女，自幼寄养在中宗宫中，深受中宗宠爱。
　　景云元年，左卫大将军杨矩以及鸿胪少卿沈霁授命持节，于东都洛阳启程，护送公主入吐蕃。
　　赫连说：“金城公主与李重福自小亲厚，此时又恰逢身在东都，李重福所言一年之后，天下尽知，想必就是等公主入藏，才将密信公诸于世。”
　　云涉这才明白赫连的打算，只是恼他事先不告诉她事情原由，害她白白担心一场。一时气不过，竟瞒着赫连，自个人独闯金城公主府。
　　云涉在公主府中瞎晃，始终不得其门，晃了小半夜，竟连公主闺房也未寻得。心下正恼，却见三四个黑影从公主府上方一闪而过，当下起了疑心，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那几道黑影在一座小楼前停下，其中一人窜上屋顶，掀开屋瓦，查看一番后，朝底下的人点了点头，其余几人夹着明晃晃的武器，瞬间飞入小楼。
　　云涉嘴里啧了一下，大叹捡了便宜，竟跟着一伙儿刺客寻得了公主闺阁。
　　屋顶上留有人放哨，云涉捡了块小石头，丢了过去，那人听到声响，朝发声的方向张望，眨眼间，云涉已掠到了她身后。“咯吱”一声，云涉扭断了他的脖子，尸体失力滑了下去，云涉点足，一个轻盈的翻身，在半空接住尸体，稳稳落地，将尸体拖到隐蔽之处藏起来。
　　她又悄无声息地飞上屋檐，蹲身掀开屋瓦，窥视楼内的情况。
　　楼内的状况着实惨烈，尸体躺了一地，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人血溅得到处都是，那原本牙白的屏风成了用人血勾画的梅花，一道由上而下划下的血掌印，是生命最后的痕迹。奇怪的是，竟听不到任何人的哀嚎，他们的刀实在太快，俨然成了一场悄无声息地杀戮，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看起来是些硬手，动作不仅利索，而且足够狠毒，瞧那砍人像砍草的架势，分明是不打算留活口。云涉不禁又啧了一声，似是由衷地钦佩。
　　此时，金城公主还未被杀，被围困在墙角，已是吓得花容失色，身边仅有一名内侍以命相护。
　　但见刺客弯刀一晃，内侍已应声倒地，一颗头颅飞到公主怀中，她的尖叫尚卡在喉咙里，那快如飞电的弯刀已从头劈下。
　　寒光乍现间，兵器已相接，刺客只觉右臂被震得酥麻，紧接着喉中一凉，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一柄青色长剑，一双寒泠泠的眼眸，而他自己的头，已在她的左手。
　　“啊！”李奴奴终于尖叫起来，吓得瘫软在地上，云涉狠狠瞪了她一眼，将人头丢了，横剑挡在她的身前。
　　“阿酷路格鲁吉木！”
　　“播的阿基！”刺客们大惊。
　　原来是吐蕃人。这倒也奇了，怎么会有吐蕃刺客千里迢迢赶到洛阳，专程来杀他们未来的王妃。
　　一瞬间的失神，使得另一个刺客已冲杀到她眼前，云涉的剑出得极快，身子都未移动半分，就挡住了刺客的攻势。两人的兵器只有一瞬的接触，云涉的左手却如鬼影般抓上对方的喉咙，刹那间，那人面如死灰，如烂泥般滑落到地上，他的喉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赫连说过，只有把右手的剑舞得极致漂亮，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左手的匕首，对手往往只看到那唬人的剑，却忽略了真正杀人的袖中之刃。
　　云涉看出对方并非是寻常杀手，面对两门同伴惨死，非但无丝毫慌乱之象，反倒更加警觉，似是杀心更重。
　　云涉明白，最多不过一刻，府中的人就会赶到此处，她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连自己也可能无法离开。
　　杀心再起，手中的长剑早已挥如白虹，她的身影矫如飞燕，右手之剑，左手之刃，在虚实间交错，变换千遍，令人捉摸不透。
　　眼见就要将对方斩杀殆尽，却在最后一刻出了纰漏，那李奴奴眼见双方斗得正盛，想要趁机逃跑出去，却不想被刺客把握到时机，一刀砍下头颅。
　　云涉的手腕一旋，虽是一剑穿心，却也为时已晚。
　　“可恶！”云涉骂了句，忘了口中含了细针，舌头被狠狠扎了一下，更惹得她大怒，吐了细针，一着李奴奴的尸身，骂道：“笨女人，是嫌自己命太长，自己找死是吧！”
　　云涉草草翻了一边四周，未找到密信，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再不离开，便可能被府中的人发现。
　　她正准备从窗口跳出，却忽然听闻楼外传来人声，掀开窗口一角，却见楼外火光通明，李轨的人马已把此楼围了一圈又一圈。
　　她心知大事不妙，如此多的人马，根本不是她一人可以应对，此番，怕是要把命搁这了。
　　说来也怪，死到临头，她却不甚悲伤。作为凌波女，她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她在想，若是赫连在他身边，是否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个人......会伤心吗......
　　她没想到，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竟会想到如此可笑的问题，可能，正如他所说，她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赫连......赫连......师傅......”她魔怔般呢喃念他的名字，忽然之间，这个名字就好似给了她一股力量，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赫连。
　　她撇头看着地上的头颅和尸体，零零散散，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身体，又是谁的头颅。
　　或许，她真的该赌一把。

　　当沈霁冲入楼中，他所看到的是一个满身血污，站立在二十多具尸体之上，一个瑟瑟发抖的胡人女子。她的手中握有一只凤钗，凤嘴之上甚至还滴着猩红色的血液，她的脚下，躺着一具刺客尸身，上面布满了用凤钗扎出的密密麻麻的小洞。
　　沈霁朝她奔了过去，却见她身子一委，软绵绵地摔了下去，他将她搂住，嘴中不住呼喊：“姑娘！姑娘！”
　　她的目光一淡，终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