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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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叶城买了包子回来，谢回已经是醒来了。他坐在桌边，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暗器，视线却没落在暗器上，显然是出了神。叶城极少见他如此模样，不由讶然，然而谢回又总是很警惕的，叶城一接近他便停下了动作，看向叶城。
叶城注意到谢回眼下些许青黑，似乎昨夜睡得依然不是很安稳。
谢回却是用那双眼睛盯着他，忽然问道：“‘嘘’是什么？”
“啊？”叶城迷茫，“虚？许？徐？”
谢回瞪了他一会，终于放弃了，他将桌上的暗器一推，拍了拍示意叶城过来。叶城得令，坐下把包子拿出来，并随口道：“君此寒走了。”
谢回淡淡道：“我知道。”
叶城“啊”了一声：“你果真是故意的。”
谢回环胸冷笑道：“那你说说我怎么故意？”
叶城倒没把他这点气势放在眼里，朝他笑了笑：“你没带玉佩我就知道了，既然玉佩是他师妹所赠，他定然珍视异常，你没戴玉佩，十有八九就是故意当他的面把玉佩放在什么地方，他窥见空隙，你又故意没好好给他点穴吃药，他瞧到空隙就跑了。”
谢回冷哼一声，道：“我已拿玉佩打了个赝品，他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也是吃老子的干饭。”
叶城笑着应道：“是是是。”
谢回显然今日有点不爽，面对毫不抵抗的叶城，竟然语气也没缓和下来，他冷冷地说：“既然君此寒走了，你还待在这里作甚？”
叶城瞪大了眼睛，立刻反驳道：“我在这里跟君此寒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找你的！”
谢回心情稍霁，他又道：“你试炼不要了？我是绝不会到谷里探望一个年老色衰的废物的。”
“年老色衰这个词也太奇怪了吧！”叶城拍完桌子，拿了个包子，边啃边说，“我和凤清章达成了一个协议，顺利的话，试炼自然就解决了。”
“嗯？”谢回的尾音微微上扬，他沉思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对叶城进行嘲讽，甚至把包子又推了过去，“多吃点。”
叶城对谢回此等表现万分警惕，他立马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
“没有。”谢回应得干脆、果断，甚至有几分叶城式的正直。
“那你好歹别突然不看我啊！”
叶城本就没打算走，察觉到谢回可能存在的坏主意就更不能走了。谢回是真的有所计划，他一日一日送信，也一日一日地收信，一副意料之中胜券在握的神态。叶城向来是不太管他的事情的，瞧着肩伤基本痊愈，每日在院中练剑，舞得虎虎生风。谢回路过总是要嗤之以鼻一句“莽夫”，而后找人来重新补上被他打坏的假山。
他和谢回过了几天你玩暗器我摸鱼来的休闲日子，叶城甚至还和左邻右舍打好了关系，恰在他拎着隔壁阿婶送他的几棒玉米回家的时候，他接到关于郁轮袍的消息。
郁轮袍于几日前出门往南去。
叶城说过的，要阻止郁轮袍杀人，而证明自己完成承诺后，带凤清章去美人谷。他偷了好一阵闲找谢回，如今也是不得不离开了。
叶城说走就走，他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装出门，谢回还在配置他的毒液，瓷碗玫瑰色的液体中映着黄昏的日光，分外瑰丽。
“走了？”谢回眼中映着晚霞，叶城却觉得他的眼睛比晚霞更动人。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谢回是不能用“动人”来描述的，他固然是美的，可他的美貌带着犀利的棱角，像尖刀一样，“撕拉”一声在人心中划开一道口子，直直撞进去。
“我不想走，因为总觉得你要做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叶城看着谢回，却忽然笑了，谢回头顶上的发丝在黄昏光线中显得特别柔软，他忍不住摸了摸谢回的头，“不要随便逞强。”
他在谢回发作之前十分机敏地收回手，并一脸正经说起了正事。
“这是我做的哨子，传声会比较远，这里有个机关，能发出信号弹。”
叶城觉得自己脸上发烫，甚至像是烧着了。他这些日子没事干捣鼓出的这个，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做这类结构稍微复杂的东西，他甚至到街上看了一下最近流行的雕纹。
“你还会做这种东西？”谢回挑了挑眉，嗤笑道，“而且真的很丑，简陋得跟用失败品拼起来的一样。”
“不要给我！”叶城怒道。
谢回却收起来，慢悠悠道：“不行，叶城还会做机关，我带回谷里让他们笑死，世界就清净了。”
叶城气鼓鼓盯着他，他此刻心里是什么离愁别绪都没有了。
隔了一会，他才冷静下来，说道：“这个哨子不是呼唤我，是呼唤苍岩派的人，我不在时有什么不可解决的，就找人吧。”
“哦——”谢回慢条斯理地说，“少掌门威武？”
叶城看着眼前这张脸，陷入了思考。
喜欢一个人和想揍一个人，似乎并不是一件有冲突的事情。
然而谢回对他也是万分了解，他很快停止了他的谢回行为，道：“我不可能有事不能解决。”
叶城望着他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知道的。”
黄昏的晚霞有绮丽的颜色，落在少年人的清澈的眼中，落在他犹带着几乎透明的细小绒毛的的面容中，渐渐显露只属于成年人的锋利的轮廓中，他的笑如同这个黄昏的晚霞。
谢回有些失神。叶城伸手触了触他，他感觉指尖的皮肤有些发烫，可他并没有细细体会，他怯于被对方发现而很快收回去，轻声道：“一切顺利。”
叶城离开了谢回，才知道谢回选择养伤的小城有多闭塞。
因为他换了个城镇歇脚，便听到了关于他、谢回还有君此寒满天飞的绯闻。
人茶余饭后总是爱说点关于江湖人的传闻，因为他们总是跳脱于社会秩序之外，有着常人未及的能耐，又似乎偶尔会降临到寻常人生活之中，要是再加点情爱纠葛，就更有意思了。
很不幸他们就这样被有意思了——“你道邪道中人无情，嘿，还真不是，你瞧那谢回不就不是了吗？他被君此寒打动，能不惜得罪雪鸦，也要护住君此寒，如今重伤奄奄一息无法保护君此寒，就这般让君此寒离去……可君少侠血海深仇，又岂能被他的爱打动？君少侠看他近乎于死，本想杀他，终究于心不忍……”
——喂，你们口中奄奄一息的人昨天还中气十足来气我！
“但其实君此寒不是不得不走吗？谢回身边还有个叶城在虎视眈眈！原本叶城只是为了保护他且擒获谢回，不想共患难中却被谢回美色所惑，谢回如此状况，叶城恰好能压制住他，征服他……”
叶城脸都黑了，他将茶一饮而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要杀了明聿。”
叶城觉得传言已经十分荒诞，而当他跟了郁轮袍两日，他发觉现实可能更为荒诞。
郁轮袍的那个方向，的确是向谢回落脚的小城去的。
很显然，谢回传出假消息，要钓的人是郁轮袍。
这样一想，谢回当时听他提到试炼不太自然的反应便得以解释了，然而他实在不明白谢回落这一子意义何在，他只知道，谢回如今的身体状况，找郁轮袍完全是作死。
他当然可以不太在乎试炼，他在乎的是人。
叶城在原地呆了一呆，很快打定主意，他终归是原路走过一趟了，对方位路线都比郁轮袍熟悉，他绕了一点道，快马加鞭打道回府。
他回去时谢回正热火朝天做着庭院大改造，也是叶城从小生在美人谷才未着他的道。
叶城一见谢回，便道：“你这阵法定然困不住郁轮袍，更别提对他怎样。”
“不是给他准备的，”谢回对叶城的去而复返毫不意外，甚至十分自然地差使起他来：“帮我把那盆花移两寸。”
叶城想都没想给他移了过去，干完才想起来自己有事情要问：“你这计划到底怎么回事？喜欢找死？”
谢回顿了顿，忽然朝他微微一笑：“你猜？”
那一笑宛若珠玉生光，叶城却有点不祥的预感。他才不跟谢回猜，于是紧紧盯着谢回，意图要给他一点压力，然而除了他感觉谢回无论在美人谷还是在这江湖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之外，便再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叶城眼睛都瞪痛了，终于选择放弃。他看着大功告成的谢回，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计划？”
谢回不说话。
叶城起身过去拉了拉谢回的手，他声音放软了一点：“我不是说想干涉你的事情，而是郁轮袍武功深不可测，你现在内伤未愈，我很担心你。你可以试着……留我在这里，我代替你去执行。”叶城瞅着谢回，眼睛亮晶晶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坏你的事，不信任我？”
谢回好似要被叶城的眼神烫伤，他别过头迅速抽开手，他声音还冷冷的：“信任？你当你是谁？”
叶城眼中的光芒几乎要熄灭了。
谢回没有看叶城，语调依然淡淡的：“——除了你，世上你以为还会有谁能得我信任？”
叶城那眼中的死灰再度复燃，几乎变成燎原大火。
谢回顿了顿，又道：“你说我最好不要接近他，可我这辈子莫非非要避着一个人走不成？我凭什么要躲别人？反正如今我才懒得催动内力，你帮我封住脉息，我倒非要试试，这种情况他还能不能影响我！”
谢回十分记仇，且有着一种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执拗，叶城再一次深化了这个认识。
但叶城没有想到来的人真的并非郁轮袍。
那人十分谨慎，起初令几个人来试探，谢回却是一眼看穿，毫不客气地将他们给迷昏，叫叶城扔出去。过了一会儿，正主总算来了。
那人帷帽遮面，一身灰袍，在这沉沉秋夜里显得更为阴暗。谢回在庭院中设置了个小阵法，是以他坐在堂前，对方都无法看到他。来客走了几步，便察觉到阵法的存在，他却不急不恼，微微一晒，折了庭树的枯枝作拐杖，慢慢走在阵法之中。
叶城并没有站在谢回身侧，而是在隐匿处防范着意外，他看到来客初时还走了些许错路，但几番探寻，他很快便找出了关窍，这破阵的速度叫叶城都有几分心惊。
而他的拐杖探着探着，却在走出生门的最后一步之前停住了。
来客语声带笑，语速平缓，是叫人觉得很舒服的声音：“先生阵法之学堪为大家，又何苦作刀尖舔血的人头生意？但先生设下阵法，想必是不愿容颜现于他人目下，在下就此停步。”
叶城心想此人不仅能耐不小，说话也颇有水平。他能走到此处说明他的确有破阵之能，然而他就此停步，没有抱怨半分谢回设下阵法的不友好之处，甚至自觉停步，表示足了态度。他来此处，并未为阵法所摄，也并未为这种态度激怒，他是有些居高临下的。
只是……这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叶城观察着来人，此时不巧，一阵风吹过，掀动帷帽檐下的薄绢，露出一张清雅温柔的容颜。那一瞬间稍纵即逝，叶城却未曾忘记那双黑如寒夜的、勾魂摄魄一般的眼睛。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本应好好待在家里的凤清章。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