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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如高卧且加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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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燕国政令,武林中人不得入仕。然而,出身于平安镖号的秦守诚,却凭着在江湖上的根基和遍布大燕的镖号,步步为营逐渐把控了大燕扬淮两地的盐商,在暗地里整合为一,共谋暴利。如此,渐成气候。可其人却并不仅仅安心做一富商。
他以多年积累得财富和自身的根基人脉,笼络了大批不为朝庭重用的武林高手,划为私军。在当年三皇子拥军围城时,此人眼光深远,以为国为民计,献出了自己许多‘江湖朋友’的性命,押运粮草入长安,助李明成和燕国先皇撑过了被围长安的第一个月。甚者,李明成登基后,国库极度空虚之时,此人曾慷慨捐出百万银两,助其稳固根基。
正是凭借这些,他成功感动了你那位‘心地善良’的陛下,被破格封赏,竟成了长安城最后一道防护,兵家要地府门关的太守!如此放猛虎于山林之举,秦守诚岂会抓不住时机,三年之间,协同自己当年那些门人,砸下大把银两,趁着李明成内外交乱之际步步高升,如今各地把持高位,已成合围长安之势。”
齐慕白缓缓陈述,看着花铖,“如今李明成未必不想惩治这些得志猖狂的恶徒,只怕却舍不得如今表面上的安泰盛世和到手的安稳舒心。若是他动了秦守诚,昔日扬淮三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势必有他好一场头痛和风波。”
花铖眯着眼睛,此时已近丑时,远处依稀可闻钟鸣。“此人倒也有些手段。想来我当日,确有些轻狂了。”
齐慕白看他想来想去,抓了个不是重点的重点,气得面色发白。
“当年你说你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李明成,心善如佛。或者经年历世,可长成一个好人。甚者做个好皇帝,也未可知。我问你,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好皇帝。”
“我如何作答?”
“为天下人的公正和正义施行政化,令这每寸疆土之上,有开怀而笑的幼儿,令那茅屋溪头,有老而慈和的老人。将子民视为友邻而非奴隶,相信这天下的一切都是公有的,天赐天下人生命的同时,亦赐下不可褫夺的人权。如此,就是一个好皇帝。”
“什么叫好人。”
“长成一个好父亲的男人,是个好人。长成一个好母亲的人,是个好人。”齐慕白说着,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花铖当年这个回答,十分的奇特。
花铖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叹息:“我当年真是很傻很天真。不过年轻嘛,也不是不能理解。”即使是他生存的社会,有哪里做到了如此的美好盛世,有哪里真的生而公平,人人满怀正义了。真不知道,那个仅仅是脑子里有个‘奇特美好的世界’的‘自己’,到底是凭着什么底气,如此异想天开。
换了是他,恐怕也不会有如此惊人的言论。也不会将这深埋在心底的荒诞言辞,讲述出来,引火上身。
齐慕白听他用如此疏离口气自嘲,却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道:“如今经此一事,你可还以为,李明成是个好皇帝?难道这几年,你看不到他的变化?他将皇权紧握在掌中,视苍生如粪土,置你于不顾。当年元都百花林,他对你说‘他年若时来运转,当不负青云之志,愿偿你之心愿,弃那无上皇权’。如今呢,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皇帝了吧。你还要将自己的梦想,将自己的一切堵在他身上吗?你输得起,这天下的百姓呢?”
花铖漠然。
他的过去,还真丰富。
可惜都忘了。
“我既然都忘了,就都忘了吧。”他打个哈欠,懒懒的靠在壁上,很不雅观的将手伸到袖子里取暖。“你看,每个人都在改变,我也变了。变得又懒又没用,哪还有那些吃饱了撑的的大志向,明不知可为而为之,不叫牛逼,叫傻逼。”
齐慕白似乎从没想过,记忆里的那个人,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吃惊的望着他,他有些不能置信,仓皇的偏过头,他低声叹,“这光芒能照亮几丈疆土,便照亮几丈疆土,这灯辉能福泽几代百姓,便请福泽几代百姓。这不是你花铖对龙钰说的么,你靠着这一套,骗了多少人,用一生心血,熬一盏灯火,化一身心力,试图将光明带给更多的人们。可是今日重逢,你竟也学会了敷衍。罢了。”
花铖被他说的有些不快,但还是伸伸手,“好走不送。”
齐慕白却蹲坐在那里,不肯就走。“沧海桑田,人事变换。然我心如天上皎月,至今不能改迁分毫。李明成不能的,我可以。”
花铖看他执拗,只懒慢一笑,拉开一点帘子,让月光透进来。
“月亮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只是我们太渺小了,我们的生命太短暂了,那些我们不能看到和直接感觉到的,就凭空臆断揣测了一番罢了。夏虫不可语冰,你走吧。”
“若是时光永不驻,一见知君即断肠。”齐慕白喃喃道,面上的惊异之色,犹不能散,“昔日你那些‘旁人’的词句,我最爱这句。”
花铖不待回答,就见他身形如鬼魅,飘了出去。好像一阵风刮了过去,轿上便只余他一人。
……说好的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呢!
撩开帘子,和身旁长街上并行的苏副使的轿子隔着石路一起缓慢的前行着,花铖侧耳闻听轿子中传来的呼吸声,看着即将走出长安街分道扬镳,对那边喊了句‘苏副使,改日再会’就倒回了轿中。
……
从陈徐臻府上回到朝暮楼后,天光已大亮。
花铖直接从拽走了正在刷牙的夏颉,“来来来,有事和你商量。”将他拖到了自己的暗室里。
这一路上,偶尔碰见几个一身白衣素服的暗卫,彼此扫一眼,免去了礼节。
虽然仲和故意说的轻松欠揍,但是花铖知道。在与魔教高手和秦太守的人交锋,护送北齐使臣冲出重围归返长安城的路上,朝暮楼损失了八名高手。这些人不愿褪下丧服,是在悼念那几个兄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此间被当作铁铸兵器奴役的人们,也是血肉之躯。
书房里,夏颉看他将自己整个人深深陷到堆着锦被的长椅上,取下面具后,露出两个深陷下去的青色眼窝,很不客气的嘲笑了一声。
花铖揉揉酸涩的眼睛,“好师弟,去,给师兄泡壶茶来。还有,弄些舒缓神经的药,要不苦不酸的。乖,去吧。我先眯一会儿。”
夏颉被他这等言谈搞得目瞪口呆,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僵硬的应了声是,刚要走,被诈尸的花铖喊住了。
“我们都还没吃早饭呢!你再多买些早点回来,多多益善。”
“……是。”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脚步就更加僵硬了。花铖从半梦半醒中抬眼,看着门口逆着光走来的人,身后多了个影子。
“乖徒儿,真是好久不见。”
花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第一反应是跑路。
不过只是抬了抬脚趾头,他就成功的镇定了下来。反正,早晚有此一劫。何况,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人来解惑。
夏颉垂下头,站在周丛意的身侧,恭敬顺从,真是个好徒弟。说好的早餐和茶,均不见踪影。
周丛意笑得仍是邪气凛然,坐到花铖对面,就是一个□□老大找人谈判,一个谈不拢随时火并的气场。
花铖知道他此来,自然是有事相求,索性闭目接着养神,等他亮招。锦被柔软如飘絮,把自己裹得更紧一点,温暖舒服的不可思议,劳累了许久时日,一个安心的好梦几乎就是最高的梦想。
“明人不说暗话。”周丛意摆弄手上的一只薄薄的刀片,“我知道你已经失忆了。不过我猜,你已经打探到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你的分析整合能力,一直是我的徒儿里面最强的,应该已经想通了不少东西了吧。”
花铖差点回他一个呼噜。
但是浑浆浆的大脑领会了周丛意的意思后,商秋水和夏颉两个人的脸依次浮现在脑海里。他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嘲讽。
“那就讲讲我的出身吧,还有,如何才能拿到忘忧的解药。”花铖不知道恢复那段估计很不怎么样的记忆到底好是不好。但他目前面临的许多选择,却不是应该在如此无知的境地里随意定下的。
周丛意似乎对他切中主题的速度十分讶异,扬眉淡笑了一声,眸色转动,似有无尽之言。
“你出身于北齐皇族,母亲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人菁容夫人白缈。生父不是晁凌就是齐昭衡。白缈曾是北齐最大的邪门教派暮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