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升官发财死老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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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行人渐稀。
傅楚在梦仙楼里，喝下了第三杯凤凰酿。
美酒浸润到五内心窍里，通了多年滞涩的脾胃，也畅了淤涨三载的心胸。
锦衣公子与他倒酒。“先生以为，我南周当如何与十年之内，吞并燕国。”
傅楚醉的眼前有些飘忽，似乎摇晃着许多精铁长剑，它们刺穿了家中的暗柜，把一个藏在锦被堆里的婴儿捅得鲜血淋漓。
现在，他要把口舌化作利剑，刺入这个天地这个巨大的宝匣中，将内中藏纳的蝇营狗苟刺成血筛子。
一杯酒倒进肚子里，他脑子更加的晕乎，口齿却更加的凌厉。
他侃侃而谈，将这锦绣江山涂抹成一片混沌的浆糊，统统扔到锦衣公子手中的酒盅里，粘进去化不开。
“撤军，和亲，离心，杀龙钰，囚花铖，换人质，战北蛮。”他最后将自己的一兜篓话，简短的总结了一遍。
傅楚因干了几年粗活而结了老茧的指腹在木桌子上，蘸了酒浆，从桌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一字一顿，走笔游龙。
乱世出奸雄。
他傅楚想成就功业，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把这潭子清江月，搅成地垄沟。贼老天待他傅家兄弟忒不厚道，他便搅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又有何妨？
锦衣公子看他，觉得这个少年人的确有趣。
朝堂之上，擅谋权者众。可还真没谁狂傲到敢于当着他夸口十年之内，收服大半个天陆的。为帝者，当称霸天下，将这四海纳入怀中，收录一国版图之内。
如此，方可名传百代，为后世所敬仰，为天下所称颂。
那些性子绵软的文臣们，哪怕是那些将领，也总有些妻儿家眷，心里有了牵扯，就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以为死守住了祖宗的基业，祖宗的山河，无功无过便是好皇帝好臣子。他们哪懂他周齐牧的胸怀！一群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眼界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周齐牧笑：“如先生所言，确叫人热血沸腾，颇有提枪跨马，就这么去征战天下的欲望。可是这说来容易，做着却难。人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棋差一招，可是要满盘皆输的。到时候，岂是你我一人一家的生死兴亡？”
傅楚大笑，酒意染醉了眉目，一双眼眸亮的恍如那花市上最耀眼的灯火。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他喝着酒，摇头笑，坐下，拍了拍大腿，似有万语千言，将语而未言。
周齐牧知他要抻上一抻才显学问，也不催促，一摆手朗声。
“上酒！上好酒！”
这声音慷慨豪迈，听得傅楚眼睛里滚起了滔滔的江河湖海，那汹涌的浪水卷着他一腔的热，和爱。
“北蛮地处苦寒，一到了冬天，必然要出兵争夺燕国的粮草。然则自龙钰出征北蛮，宁可将大军粮草尽数焚毁，只留三日口粮，也不肯令北蛮得益！自此一役，北蛮将士攻伐燕国的热情降至冰点，更在花铖的促成下与燕国达成了协议。如此一来，燕国便开始将重兵转移至我国边疆。”
傅楚喝的舌头有点大，说话也有些凌乱。但周齐牧听的，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任他将毛豆剥了皮，忘形的塞进嘴里。
周齐牧看他吃的高兴，一时不开口，便主动说道：“我南周冬日短，夏季却长。北蛮却并非如此，不出三月，必是千万里冰封的景象。若到了那时，北蛮哪里还会坐视百姓饥寒而死，遍野哀鸿。何况北蛮得到了燕国的粮草，更有余力兴兵养武，怎会放任燕国兴盛安平？介时若我南周缠住了燕国的主力军，北蛮必不会坐视大好时机空费，一旦攻入平阳关，大燕必自顾不暇撤军回援，恐怕我南周攻略十城，跨越溪陵江之日，就在眼前！”
傅楚大乐。
“若果然如此简单，这三国鼎立的局面，岂会绵长了如此之久的年岁。”
周齐牧笑了笑，的确。
说着容易，做来难。
不过俗话说嘛，昼短苦夜长，周齐牧自诩千古一明帝，自然不会耽于女色，这大晚上出来微服私访，碰见个苦于不得志而有些狂妄的谋臣，和他在嘴上做做美梦，也是不错的消遣。
若能为他的千秋霸业垫上一块基石，更是好的。
“那你倒是接着说。”周齐牧不恼，反而和他一起剥起了毛豆下酒吃。若不是如他这般的明君，谁会大半夜的，跑到这破烂酒楼里，和个落魄的草民一道喝酒谈天下霸业？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他掌管了天下大权，这年轻人果然成了他的臂膀，到时候，将这夜的故事，交与文人传颂去，就是一段千古佳话！
思及此，周齐牧吃了两颗毛豆，笑得愈发有诚意。
“今年雨水丰沛，我南周平湖两域甚者爆发了洪疫。北蛮虽荒芜，今年的收成，只怕也是不错。何况，北蛮皇帝又刚和燕国互访缔结了盟誓，恐怕还要撑上一年半载才肯撕破脸。我们即便出手，北蛮必然也只会按兵不动，等着坐收渔利。
何况，听闻这阵子，北蛮闹着什么‘清安变法’，正热闹着。这会儿只怕要自顾不暇，更何况北蛮将才稀缺，全凭着那苦寒之地养出的彪悍男儿们撑起铁血雄师。
花铖与龙钰二人，均是擅行兵家诡道的奇才。虽则世人多称道龙钰乃是一员奇将，然而花铖这人，却绝对不容小觑。听闻当年龙钰平定北蛮一战，多与花铖通信传书，得了他许多帮扶。
若是燕国皇帝敢将北蛮边域常驻的那股兵力交到花铖手上任其作为，恐怕北蛮一时也捞不到好处去。”
“先生长日闭门家中，怎么对这天下事，如此清楚？何况北蛮的收成好坏，气候如何，恐怕也不是我等见一说二，随便就能推断的。”
不出傅楚所料，周齐牧听他这一段话，倒是起了疑心。
看着他的神色，带上了几分肃杀。
傅楚高深莫测的一笑，随后摇头，借着酒意，落下一行长泪。
“昔年，我亦曾师随国士方无涯。略懂天象，可解星辰。”
他此言一出，周齐牧立刻变了颜色。
他面色变了几变，最后，站起了身来。“先生可有何为证？”
傅楚哈哈大笑，“明日，将有暴雨。”他调侃一样，看了两眼天上悬着那朗月，就随口说了。周齐牧看着他的眼睛，连说了三个好字。
这一夜，傅楚和这个做了五年傀儡皇帝，终于斩杀摄政王，将太后赶进行宫，掌握了这南周天下的青年皇帝，就这么天南地北的扯起了‘攻占天下’的春秋大梦。
第二日清早，周齐牧派了贴身侍卫，将醉倒的傅楚抱回到府上去。
这天，傅楚因了一身酒气，被自家媳妇罚在庭院里站了小半个白天。他家媳妇骂的声音太过响亮，隔壁两个生的歪瓜裂枣的死孩子还蹲到鸡棚上从墙角探出头来欣赏了一阵子他的窘迫。
直到晴空突降的暴雨，将他一身尽数淋了个湿透，傅楚才得了恩典进了屋去。
进了屋子，他哈哈一笑，不管媳妇的推拒，抱起这丑妇转了三个圈。然后，附耳对她说，“待相公做了官发了财，必给你补上一支粗粗的金钗，做中秋的贺礼！”
是了，昨日，是中秋。
可这世间，又有几个有情人，得了团圆？
第二日清早，宫里派来传旨的太监和他身后的鎏金六台轿子把傅楚的街坊四邻都吓得跌掉了下巴。
不得入仕的罪臣之后，一朝得了圣宠。
人人自危。那些背后戳过他脊梁骨的，那些当面唾弃过他的，一时纷纷拖家带口，连夜滚走。
当日，傅楚坐上轿子，被抬进宫去，和皇帝推心置腹谈了谈天。
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台装满了黄金元宝的箱子和四个护卫。
第三日，傅楚的原配夫人，那性子刁蛮彪悍，扬名几条长街的丑妇，上吊自尽。
升官发财死老婆，这生命里似乎脱不开大起大落四个字的罪臣之后，一时，占尽了天下的好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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