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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昆山玉碎凤凰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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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圣域。
 西起不周山,横贯西域、藏域延至卑禾羌海三十六国,延绵万里。
 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其下有不能浮起羽毛的弱水,其顶是皇帝轩辕的帝之下都,有开明兽守门,青鸟吟唱侍奉。终年积雪不化,雪色冰封,凶险万千,自是常人所不能及。
 万山之祖,龙祖之脉,是以九域皆奉之为昆仑圣域。
 雍朝明帝盛和二十六年,西域三十六国动荡不安,频频兵扰边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三月末,太子君玄昊领兵西上,清肃边境驻兵甘州。
 五月初时,乾凌太子除剑戈、去戎装,以皇子身份率包括一千护卫在内的使团入使西域诸国。途径昆仑山脚下,楼兰边境,遭遇万年罕见雪崩,乾凌太子君玄昊于雪难之中失踪。
 一十六日后乾凌安然归来。玉冠白马,缓带轻衫,单骑入楼兰,过柔然,定藏域。一尘不惊,谈笑自如。
 无人知晓乾凌太子在这一十六天里遇到了什么,又是如何从那一场灭顶的雪难里安然得归,他自归来后只字不提。
 史料记:乾凌太子君玄昊天命所归矣,得昆仑圣域守山神兽助之。
 盛和二十八年,深秋。帝恙,猝崩。传遗诏:“乾凌太子昊天钟睿哲,神授莫奇,仁孝厚德,深肖朕躬。朕之知子,无愧天下,必能嗣膺大业。中外庶僚,亦悉心辅翼,将相协力,共佐乃君……”
 盛和十月戊寅,太子登太极殿,接受群臣朝拜。
 庚申,昭告天下,继天子位,称天帝,改元帝曜。
 至今,帝曜三年。
 大正宫,长明殿。
 万盏金灯照亮深宫大殿,一层层云帏静垂于龙柱之间,玉帘清脆。清隐淡若的身影映在巨大的玄玉石砖上,铺泻了烛火暖黄明晕。
 殿外,明灯下,天阶前。一人负手闲步自那夜色深处渐行渐近,一身清冷的白衣,恍若淡淡月华穿透重云,在深沉无边的暗夜中落下极不真实的幻影,其后另有一人黑衣玄袍,沉默如前人的影子,步履无声,相随而行。
 澄明的灯火收敛于无边的寂静,仿若黄昏十分一层漂浮的光影,落在清隐清转灵毓的眼角,透露出一抹清浅的温柔,袅袅立在衬以飞云花纹的盘龙织锦长毯上。唇角笑意,嫣然如丝。
 秋水明眸仿佛浸入了万世轮回,掠向那当先一人的白袍淡淡。那人来至身前,盘螭鎏金青铜炉中一缕沉息香缈缈弥散,缭绕玉屏金案,轻轻落上他的衣襟,落向清隐柔软的云衣。
 一道清锐的目光落于她的的身前,于灯火辉煌中浮出一见轻暖的笑:“果真是你。”
 清隐看着明黄的烛火映入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轻笑:“嗯,是我。”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笺纸递给她,淡声道:“这副词是你写的。”不是问,而是陈述早已知道的事实。
 清隐接过笺纸,打开之后,竟是稼轩的那首词。当初写下这首词并没有关心它的归处,只当丢失了,不想竟到了他的手中。笑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又道:“略欠稍许笔力。倒是比当初好些了。”
 清隐一愣,不由汗颜点头:“我已经尽力写好了。”
 薄唇扬起了一个缓缓的轻弧,道:“神族后裔竟然是南宫家的二小姐。”
 看他目光扫来,清隐急忙摇手:“你别皱眉头,我没有骗你。至于南宫家,说来话长。总之,我与南宫家没有关系。”
 其后一人面无表情,眼角微动,上前单膝跪地,道:“莫离见过清隐姑娘。那日在桥上,事出突然,没有认出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清隐抬手虚扶,笑道:“莫离,你的伤可好了?”
 莫离复立于那人身后,道:“多谢姑娘惦念,早已经好了。”
 清隐淡笑浅浅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轻声道:“七哥,你的伤……可还好?祁先生在帝都,改日叫他再给你看看。”
 那人淡笑,眸子里浮起了一层暖意,“不过是小伤,这些年你竟还记在心上。”
 清隐道:“那伤足以致命,你又中了毒。当年你匆匆离去,这几年若是调理不当,会留下命根,还是看一看的好。”
 “即然这样,到了帝都为何不来找我?”那人淡声问道。
 清隐小声嘟囔:“你又没有告诉我你是君玄昊。”
 他凝视着她的眸心:“不是有信物吗?”
 清隐没想到如此小的声音都被她听了去,侧头看他,说道:“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不能作数。”
 他亦道:“可那也是我妻子的信物。”
 君玄昊神色平静,毫无波澜。清隐从他的眸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淡然、孤寂,还有隐藏至深的一抹期冀。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得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
 稍许,君玄昊举步朝内殿走去,清隐亦随在她的身后。这一路,长灯影暗,寂静无声。
 长明殿是君玄昊的寝殿,他向来不喜人服侍,宫奴本就不多,此时,不过寥寥几人当值,皆立于殿外,不能私入殿内,更何况是内殿。
 重重宫帏影影绰绰,长案影深,一对青玉盘云夔龙灯烛焰兀自跳动,映出他的冷白,她的流云。
 “七哥。”清隐叫住他,轻笑道:“当年你走得仓促,我虽不知你的身份,却也猜出了七八分。否则,入城时便不会示出玄凤珏。”
 君玄昊剑眉一动,回头看她,眸光淡淡,唇角上挑。过了一会儿,说道:“你与南宫家的事我自会帮你,犯不着用玄凤珏做筹码。他们原也没那个资格。”
 清隐看他一眼,缓缓说道:“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南宫湛迎南宫娆入宫?”
 “哼”君玄昊冷哼一声,沉声道:“痴人说梦,南宫湛一厢情愿打得好算盘!朕的事何时轮得上他来说话?”
 清隐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问了,得到答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与他不过是五年前的一场萍水相逢,一十六天的淡淡相处。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若不是他偶然间见到她手中把玩的玄凤珏,说那是他家族女主人的信物,她怎会猜到他身系雍朝江山,是这九域万里唯一至高无上的王。
 盛和二十六年,五月,昆仑圣域。
 天沉云低,天边雪色渐渐没入暗沉之中,只圣域深处低云湖仍旧是一片湖光烟色,浮光掠影,如幻似金。渐暗的天色中,浅浅没入点点绯红,愈来愈浓,最后竟是满湖的桃色嫣然。
 几株桃树自湖边伸绽开来,临水斜照,落下碎芳点点,润在风里,没入湖中,湖水桃色又是浓了几分。
 岸边铺就一方雪玉石砖,平坦开阔,不时有花瓣掠过,染就雪玉桃绯。清隐侧卧在湖畔的一方暖石上,以手支颐,双目轻微,云衣广袖闲闲流泻与石畔,在阴沉天色中印上一抹云迹,亦映得湖中桃夭绯色清淡了几分。
 那时,她初入圣域,不想冰封万里的冰雪之地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暖若春暮,桃夭灼灼。她却在这桃绯中迷了来时的路,找不到皑雪深处的寝殿。
 周围死寂般的安静,有种透人心骨的空沁。周身泛着丝丝凉意,随着浅风轻过,渐渐朝指尖发丝笼去。清隐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轻裘,打量着绯色愈浓的低云湖,眸中尽是无奈的笑意。这浩大的白茫,她已不知是第几次迷路了。
 天色渐浓,还没有人寻来,想必是自己偷溜出来的功夫渐长,亦或是碧水太过迷糊,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已不再灵修殿里。
 她于暮色里漫无目的的前行,却是愈走愈远,愈走愈冷,愈走愈没有方向,皆是冰雪一片。
 雪山深处,高高的雪峰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崩塌,清隐却皱着眉头往那险境走去,浑然不知早已落入了危险的圈套。
 “轰隆”一声,在巨大的冲击下,雪崩排山倒海般的涌来,眼见就要将她埋葬。清隐大惊,喉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堵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啊……”,终于惊叫出来,却是认命的闭上双眼。正在这当口,身畔突然想起强劲的破风声,随即有个清冷而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抓紧我。”
 她茫然抬手,紧紧抓住那道清冷的声音,是一只几乎和皑雪同样冰的手。她不知道是怎样脱离险境的,只是闭着眼睛感受到风吹裂帛,撕裂一切的声音。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眼前闪过一双沉寂的眼睛。
 玉色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在这一片深冷中将他们之间生生阻隔了起来。唯有面具后一双深沉的眼睛,眼底幽黑无垠,不见丝毫的喜怒哀乐,露在外面薄而坚定的唇,和那双冷清的眸子很相配。
 恍惚中,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主上,你怎么样?”
 清隐这才看清那被称为“主上”的人便是于危难之中救她的人。眸光一掠,却见那人胸口赫然插着支翎羽短箭。短箭偏胸而过,不断有深紫渐黑的血流出,胸前的衣衫已是湿了大片,呈现出一种浓重的色泽。
 那人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清隐急急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微一摇头,缓缓道:“扶我坐下。”
 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上前扶住他的另一边,和清隐一起将他扶坐在雪地上。
 年轻的男子身上满是血污,浓重的血腥味在这一片寒冷中滋生弥漫。清隐抬头看去,忍不住心里一惊,鲜血染就的容颜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容貌,只剑眉紧蹙,有些心急的道:“主上……”
 沉寂的目光无声掠来,年轻男子蓦地噤声,改口道:“七……少爷,你忍着些。”说罢,便握住露在他身体外的箭尾。
 “哎,不行!” 清隐心中骇然一惊,急忙阻止:“这样拔会要命的!更何况,那箭上还淬了毒!”
 年轻男子住手,急道:“不拔一样要命。”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鸟鸣,清脆悦耳,仿似吟唱着古老的符音。清隐心中一喜,站起来对着天空招了招手,清眸中浮起一丝微光,迎上面具后清冷安静的眸子,缓声道:“我们有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