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锦澜天》云边月

10、冰华化雪

　　女帝驾崩，举国同哀，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只是放眼锦澜，谁能登上大宝，朝臣吵得不可开交，以三位辅政大臣为首，拥护兰倾郡王；以外戚常国公为首，拥护无双公主锦青萝；还有一派，主张顾相继位。倒是顾如初自己，始终不表态度，其余几派不由揣测不已，顾相心思，深沉似海，难说他不是在计谋什么。
　　还有一事，凤王麾下军队，似乎安稳得不同寻常，这不可避免成了心腹之患，不论哪一派别，一旦军队叛乱，谁都不敢夸口真能镇压下去。
　　如此，这场争夺更风云诡异。
　　又吵了一个早晨，还是相持不下没有结论，散朝后群臣步出安正殿，却见无双公主站在烈日下，身旁有侍女打伞，只是却还是满额汗水一脸苍白，仿佛下一瞬间便会倒下。
　　群臣满腹惊疑中只听她开口言道：“相爷，无双有事相求。”
　　顾如初忽而想起，曾有一个女子也用这般神态面对过他。
　　相爷真要冰华登位？
　　冷静、坚决，过犹不及。
　　若他没有去离宫寻她，那她是否还是那个浅眠桃花醉春风的无忧女子？是否可能就一生淡然无殇？
　　冰华、冰华，冰华化雪月添白……
　　“公主……”
　　惊呼中，顾如初回过神来，下意识便接住锦青萝，才发现她已昏迷过去。
　　无双公主中暑昏迷，内宫乱做一团，常太妃得知，一气之下杖责了好几个宫女内侍。
　　“醉雪，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跪下，“请太妃责罚。”
　　其实醉雪不过是宣华宫司苑宫女，便是迁怒，也追究不到她身上，只是常太妃护女心切，顾不得是非对错了，可是又何尝不是觉得无双身份已不同往日，无双一旦称帝，便是锦澜最为高贵之人，自是不能有丝毫损伤。
　　顾如初上前一步，抱拳道：“太妃，依臣所见，还是将公主救醒更为紧要，处罚之事稍后不迟。”
　　常太妃闻言，正要叱驳，锦青萝却适时醒来，便再顾不上许多，忙去询问察看。
　　顾如初倒是不急，示意满殿宫女内侍先行退下。
　　得大赦，莫不急忙退出，唯恐慢一步便会被责罚，只有一人，从容行礼，正是醉雪。
　　宣华宫中，竟有这般女子，不得不令人……好奇。
　　“相爷……”
　　便是昏迷醒来，无双亦没有忘记自己要找顾相，执着所求，唯有一事，长姐生死。这世上她识得的并能相助于她的，只有两人，只是凤玄引已一般生死不料，能求的只有顾相。
　　其实也明已是凶多吉少，只是生见人死见尸，不然如何都不能罢休的。
　　本以为难求，怎料顾如初却应下了，只是却也提醒不要怀着希望，其实心中本无希望，一切一切，不过是为心安。
　　醉雪捧着药进来时，锦青萝刚巧醒来，扶她起来，喂她喝药。
　　“醉雪，顾相应承了，只是我还是担心……”
　　“母妃说顾相也有争夺皇位之心，姐姐遇刺，可能……”
　　“醉雪，你说会是吗？姐姐她……”
　　醉雪一笑，“陛下不会有事，公主放心。”
　　“所幸还有你在我身旁，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
　　“公主宽心，好好休息吧。”
　　醉雪踏出宣华宫，抬首看漫天霞光，七彩旒色绚蔚多姿，只是霞光无尽，却不过须臾，终究难逃聚散，聚散之间，是否已是轮回？轮回流转，是否还能再遇？
　　帝位继承，终究僵持难下，便由三位辅政大臣及顾相总理朝政，常国公一派虽有微言，却难抵群臣拥护，最后只好甩手作罢。
　　还有一事，女帝与凤王葬礼，没有遗体便只好建造衣冠冢，锦澜开国至今，从未曾有哪个帝皇是以衣冠冢下葬，只是女帝继位本就是前无古人，如此便也没有朝臣有异议，迄今为止，这是唯一一件群臣意见一统之事。
　　既只是下葬衣冠，送灵队伍便少了一半，三日法事之后卫队便起行。
　　送走棺寝，群臣及内宫诸人各自离去，顾相最后，还有一人，醉雪，她是奉无双公主之命前来守灵，无双公主病重未愈，不能下榻。
　　“醉雪姑娘请留步。”
　　欠身行礼，“相爷何事？”
　　低眉顺眼，是一般宫女摸样，只是态度却是从容沉静，便是一般闺阁女子都不会有，何况小小婢女？
　　“本相只是想问公主凤体，不知眼下如何了？”
　　“回禀相爷，公主已无大碍，只是太医吩咐要多卧床休息。”
　　“公主与陛下姐妹情深，陛下遇险……公主神伤也是难免，你等切记要照顾好公主。”
　　“是。”
　　却还看着她，神色古怪，醉雪将头更低了些，“不知相爷还有何吩咐？”
　　“……姑娘与本相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姑娘不知祖籍何处？”
　　“醉雪浅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相爷昔日旧识，至于醉雪祖籍……醉雪父母早亡，自幼流浪，已不知自己是何方人士。”
　　“哦？那姑娘是何时入宫？”
　　“已有两年，那日醉雪饿倒街头，是宫中外出采办管事可怜所救，又见醉雪孤苦无依，便让醉雪入宫当差。”
　　“原是如此，那这般想来，你真不是本相旧识，姑娘勿怪。”
　　“相爷言重，醉雪不敢。”委身行礼。“醉雪告退。”
　　醉雪入宫两年，本是浣衣局宫女，后不知何故到了宣华宫当司苑宫女，面上胎记狰狞，素日也不见与谁有来往。至于入宫之前如何，无人知晓。
　　醉雪回到住处，月华已高照，她所住之地近明巷冷宫，无人愿意居住在此，她为便于培育花木，特求来此，故而整个院子只有她自己一人，院中栽种了各色花卉，满院芳香。
　　平日回来，院子是黑灯瞎火，看见槐树下灯火明灭，不免有些惊骇。
　　“何人在此……相爷？”
　　竟是顾如初？月色下，恍如仙人，晚风起，衣袂飘扬，“醉雪姑娘，深夜来此，冒昧了。”
　　“……不知相爷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姑娘在宣华宫当值，本相想请姑娘留意公主平日举动……”
　　“陛下驾崩，公主是帝位唯一继位人选，本相怕有人对公主不利，故而冒昧请姑娘相助……”
　　“事关锦澜江山，还请姑娘不要推拒……”
　　却道：“醉雪不过一个小小司苑宫女，怕会有负相爷重托。”
　　“姑娘尽力就好，其他……本相也莫敢强求。”
　　“既是如此，那醉雪便尽力而为。”
　　“多谢姑娘。”
　　顾如初提了灯离去许久，醉雪却还站在院子，看月华流照落在地上，一片白霜，忽而觉得很冷，原来是夜风拂过……
　　“陛下，您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