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998·一借一还再见不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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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吕去租书屋还书时没有再见到冉培。她跑租书屋跑得更勤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从一周一两次，到隔天就去，每次去总要借上那么一两本，她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在这里面又折腾进去不少，和路雪是没得吃了，一块一个的娃娃脸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得上了。有时候她租上书也不急着回家，绕着三中的外墙绕上一圈，这样她依然没有见到冉培。
再见到冉培是中考前一个星期的晚上。那天她从大伯家吃饭回去，想了想绕了一站路到租书屋，打算把包里两本“赃物”还掉。今天不小心被楚萼看到了，被狠狠地敲诈了两篇作文。她要防着楚萼得了好处又出卖她，所以必须先销赃。
她已经快忘记那个因为打架赢了而眼角眉梢流露得意的少年了。
快八点，租书屋里应该没什么人了。掀开门帘，叮叮当当风铃脆响，柜台边上空空荡荡，楚吕瘪瘪嘴，那个不着四六的老板不知道又去哪里喝酒了。
楚吕穿过一片橘黄的灯光，在一排排的书架间发现了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仍然一身干净发白的校服。
听见外间的风铃，冉培就知道有人来了，他并没有立刻停止手上的工作。这个时候书屋快要打烊了，鲜少有人再光顾。
脚步声更近了，轻轻巧巧，不徐不疾。冉培回头便撞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是那个叫做楚吕的小姑娘。
他将手上的三本书都放进书架，才说到：“来借新的还是还书？”
楚吕说：“都是。”
“老板最近弄来一批香港的新书，保管你没看过。”冉培说着就领着她到房间的西角上。
楚吕不知道这些“新货”到底怎么个“新”法，但她可以肯定绝不会关于世界名著人文历史就对了。果不其然，那一小排花花绿绿的新书，全都是没有出版号的小书。楚吕的脸第一次有些红了。她哀怨，那次还回来的书就算不是文坛经典，好歹也得是本中学生作文选啊，干嘛好死不死是那天杀的日本黄漫，而且还都乏善可陈。
“看得懂繁体字吗？”冉培问。
“你挑一个，没有我不认识的。”楚吕信心满满，不知不觉将青涩的小胸脯挺了挺。别说是繁体字，就算是篆体一般也难不倒她，现在她倒有些感谢刘老师了。
冉培挑眉，还真的顺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打算考考她。就算是简体字，一个中学生也不见得全都能认识，何况繁体字。说不定是小姑娘在说大话。
冉培翻到声明那一页，故意挑了几个生僻的，没想到这个小初中生竟然很快地都念了出来。他合上书，说：“认识的还不少。”他想，看这些小漫画也还让她认识了不少字。后来他将当时的想法告诉楚吕，楚吕跳脚暴走，说漫画里能有多少字，左不是一些“嗯嗯啊啊”！
楚吕没有说话，小巧的嘴角抿出一丝得意的巧笑。
冉培将书放到她手上，说：“你挑吧，我到外间收拾收拾。”
“要关门了吗？那我明天再来借，今天先还书。”
冉培本想告诉她不急这一时半刻，却见她已经背着书包走到外间了。
今天还，明天再借，可以多来一趟，却能少借一次。她下意识地摸摸已将告罄的荷包，不得不精打细算。
风铃又一次响起，带进了一阵潮热的雨气。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进来，手上握一把湿哒哒的雨伞。楚吕皱皱眉，外面又下雨了吗？一听还真有哗啦啦大如雷的雨声传进耳里，刚才她都没有听见。最近雨水多了些，暴雨一下就是一晚上，也不知道书包里装没有装伞。
待楚吕回过神来，回过头去找冉培时，才发现刚才那个妇人正面朝着冉培说着什么，而落在阴影里的冉培一脸冷漠。
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将书放在柜台上然后悄悄地离开，可偏偏好奇的绳索拴住了她的脚踝，让她一步也挪不动，只能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消弱自己的存在感。
“小冉，你就听妈妈一回，别在这里打工了，跟妈回家吧。”妇人语带哀求。
“回哪个家？爸爸你和我的家，还是你和吴副书记的家？”冉培嘲讽。
“你吴叔叔是真心对我们好，你也体谅体谅妈妈好不好？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回来好好学习，妈妈也能照顾你。”
“对我们好？对我们好会在爸爸出事失踪后向他的妻子我的妈妈献殷勤吗！”冉培有些激动，他身体稍微外移，一半的脸在光影中，一半在阴影里。楚吕看见他紧抿的嘴角和颤动的肌肉。
妇人语塞，没有说话，呜呜地抽泣起来。
冉培有些松动，话语间也温和起来，但仍是一脸倔强，他说：“你回去吧，我要下班了。”说着将她往外带。
妇人急切道：“小冉，妈妈也有难处，我天天都想你，你跟妈回家吧。”
冉培顿住脚步，憋着一口气，也不看他妈，发狠地说道：“回家可以，回我们自己家，而且我不想在我们家看到不该出现的人！”他每天学习打工两边跑，还要应付学校那群死对头，他不确定能不能撑到高考。他也想他妈了，想念家里热乎乎的饭菜和他永远干净柔软的床。他是在赌，赌在他妈妈心里，是他重要，还是那个男人重要。
妇人叹口气，低声道：“你现在跟我回家，什么都等你高考过后再说行吗？”她眼见冉培似乎又要开口，急忙恳求道：“小冉，你别逼妈妈，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冉培默认妥协。
妇人面露喜色连忙揽着冉培往外走，边问：“书包在哪儿？妈给你拿着。”无论儿子再大，他似乎都还是那个需要她替他拿书包的小孩。
“你怎么……”这句话冉培是对着还杵在一旁的楚吕说的。他面孔微冷，对这种赤裸裸听壁角的行为十分鄙视。
楚吕脸红，连忙举高手上两本书册子以证明自己并不是存心偷听的。
“放那里吧，天晚了，快回家。”冉培说着便进里屋拉了灯开关。屋子一下子暗了些，只剩外间一点摇曳的橘光。
外面果然是瓢泼的大雨，楚吕冷抽一口气，却见面前的雨帘中停着一辆漆黑的小轿车。她下意识地想到书屋里那位穿着真丝上衣素花长裙的妇人。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在书包里翻了翻，轻轻“啊”了一声。真是该死，天天都带着伞，怎么今天就给落下了。雨砸在地上，水花溅在她脚上，很快便湿了裤脚，她权衡要不要淋雨回家，便听见刚刚熟悉的男声带着变嗓期特有的沙哑低吼：“他怎么也来了！”
冉培怒气冲冲地推开他妈妈的手，赌气道：“你和他先走，别让我看见他，我一会儿就回去！”
妇人也不敢再劝，不放心地看他一眼便撑起伞步入雨里，将正准备下车的身影又拦回了车内。
隔着雨幕，楚吕只模糊地辨清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车子发动，“呼呼”的杂音响起又很快消失，世界又只剩下单调的雨声。
“还不回家？”冉培似乎才发现身边这个瘦小的中学生。
“我没带伞。”楚吕仰头，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伞柄撑开，头上便罩下一片阴影。
冉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998·一借一还再见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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