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似溢》海边闲人

4、第四章

　　拉着杏儿正要出门，黑暗中传来极低的声音：“带我一起走！”我一惊，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鸡窝脑袋已经醒了，此时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着我。我皱眉，这小子的腿骨折了，根本没办法行走，只会拖累我们。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也点了他的昏睡穴，那孩子忽然用很隐忍的声音说道：“求你了……我死也不要被卖到勾栏里……”我一怔，心底有个小小的地方柔软起来。

　　帮他解开绳子，我在他面前转身蹲下，“趴上来。”我说道。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的趴到我背上。我小心避开他腿上的伤处，站起来。七，八岁的男孩子身量并不高，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吃不饱，他的体重很轻。以我修行过的身体，背着他不算吃力。

　　离开房间，掩上门，把锁挂回门上。不是心狠，我没有力量救出全部的孩子，我必须小心谨慎。避开另外三人睡觉的地方，小男孩伸手指路，带着我们逃了出去。

　　从城西的贫民区出来，我们的目标是城东的容王府。现在是夜里，道路上鬼影子都没一个，想搭顺风车回王府是根本不可能的。又怕被发现，只好埋头苦奔。人小腿短终是吃亏，跑了大半个时辰，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好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脚。

　　“杏儿，你还好吧？”我大口喘息着问道。“没，没事。”杏儿也在大喘气。“我们歇会儿再接着走，至少得离开贫民区。”我左右打量一番说道。杏儿点点头。

　　“你们打算去哪儿？”一路上都没出声的小男孩突然问道。我和杏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别误会，我只是想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小男孩挺机灵的，开口解释道。“不用，等会儿路过医馆时，我们会送你进去治疗你的伤。”我看了看他的腿，“你的腿必须尽快正骨，否则就残废了。”

　　其实这孩子挺能忍耐的。这一路在我背上颠簸，他早已疼出一身冷汗，却硬是咬牙没出一声。“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无论如何，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小男孩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有着一丝期待。“刘馨。”我沉吟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假名。

　　“刘馨……”小男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喃喃地重复我的名字。“我叫白风！请恩人放心，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的！”小男孩坚定的说道。“那些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还在跑路呢。杏儿，该走了。”我挥挥手，转身对着杏儿说道。

　　背上白风，我们接着赶路，终于在黎明前离开了城西。

　　坐在一辆顺风驴车上，我和杏儿直奔城东。刚才经过一家医馆时，我们把白风送了进去，我还从腰带的暗缝里拿出两块小银饼给他。这是我练功时的副产品。我喜欢把我的月钱银两分成小块，再压得扁扁圆圆的，藏在腰带的暗缝里，从腰带外面摸是感觉不到的，特别适合用来应付突发状况。我可是深知一文钱憋死英雄汉的道理滴……

　　看着眼前的王府大门，真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跨入门槛，门房里的门童迎了上来。“两位姑娘来此何事？这里可是我朝容王爷的府上。你们……”“我们是郡主的侍女，昨日和郡主失散了。请向府里通报一声。”我抬头说道。“啊？两位姑娘是……”门童大哥脸上表情突变，看来是个知情的。“我叫小馨，她是杏儿。”“请两位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门童大哥叫来一个同事，领着我们进了门房，他自己亲自跑去通报了。

　　“杏儿！小馨！”从府内急急奔来的人是小翠，“小翠姐……”杏儿奔过去，抱住小翠放声大哭，我也眼含湿意的走过去。杏儿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昨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夜里又在夺命狂奔，精神一直紧绷着，表现的很坚强。如今见到小翠，那根弦放松下来，反而开始软弱起来。

　　“杏儿姐姐，我们先回内府再叙话吧，这里人多眼杂……”我开口劝道。杏儿听了点点头，用袖子抹抹眼泪。我们俩跟在小翠身后，向后院走去。

　　走进内院，看到李茹已经等在门口了。“杏儿，小馨！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昨日太混乱了，侍卫杀了几个歹人后才发现你们不见了。真是急死我了！”李茹急切的拉着我们的手，焦急说道。“我俩没什么事，只是昨儿一夜都在奔跑逃命，身子有些乏，没什么大碍的。劳烦小姐记挂了。”杏儿红着双眼上前衽了一礼，说道。

　　“你们受苦了……”看着我和杏儿一身的狼狈，李茹也红了眼圈。“先进屋梳洗一下，小翠，去请郭郎中来，记得再叫厨房炖两盅补品。你们俩有伤治伤，不可延误。”顿了顿，又说道：“父王已经派人调查此事，定要将那些恶人全部抓起来。你们先好生休息，晚间父王回来，可能要问你们话。”“是，小姐。”我和杏儿应道。

　　一番休整后又好好补了个觉，晚上果然传我们去书房问话。我和杏儿一前一后分别被召进书房。我进了书房一看，王爷李瑜李越都在，有点三堂会审的架势。

　　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我将被人带走醒来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只说捆绑我的绳子是用地上找到的一根长钉用牙齿咬着，慢慢解开的。（我确实找到一根钉子，解杏儿手脚上的绳子就用到它了）。门外的锁则是没锁好，从两块门板间伸手出去拉了几下就开了。（这个年代的锁大多数质量很差）。救了白风的事也说了，反正我不说，杏儿也会说的。

　　那个破草房的位置我们刚回来时就报告给了侍卫头领，当时就派人去抓了，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那几个被拐的孩子有没有被救出来。

　　王爷听完我的汇报，沉吟一下，对我说道：“此事我会处理的。在皇城祭典的这段时间里，没有我和世子的同意，不可让郡主离开王府半步！听到了吗？”“是。王爷。”我躬身应道。

　　出了书房，我心里明白的很。这次事件定是王爷的对头做的。收买几个亡命之徒，趁郡主出府护卫薄弱之时，想要抓了王爷唯一的爱女，以此在祭典期间要挟王爷什么事情。即使没成功，那几个不知底细的亡命之徒被杀被抓也没关系。只是我和杏儿被亡命之徒错抓后，看我们没什么价值，便卖给了人贩子。

　　“哼！”这幕后黑手最好别让我碰到，否则的话……本姑娘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我们被禁足了。容王府内可以随便窜，可一靠近外院的大门，就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仨侍卫，俩人唰唰长枪交叉一拦，还有一位做个请回的手势……三天后就是祭典了，外面热闹喧天，我们却只能坐在王府大院里绣花。

　　不是我抱怨啊，这么好的欣赏民俗风景的机会，却楞是在屋子里绣花度过，真是浪费生命啊！最重要的关键问题是——我拿起针来只会扎自己的手指，不会扎花呀~~~

　　“小馨，别在那儿撅嘴了，王爷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啊。你拿不了针，就帮我们拿线吧。”小翠看我坐着发呆，笑着用胳膊碰碰我。“那边箱子里有些彩线，你挑黄色红色的拿些来。”“哦……”我站起身，磨磨蹭蹭地挪到箱子那里，找到小翠要的颜色。咦，竟然还有彩色的丝带，这个不错，我找到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把小翠要的线递给她，我坐在桌边开始摆弄起丝带来。虽然不懂针线活，但是在21世纪流行中国结时，我也很是热情的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如今闲来无事，编几个玩玩，混混时间也不错。

　　太久没编过，手有点生了。笨拙的摆弄了一会儿，感觉终于回来了。不一会儿工夫，一个小如意结完成了。“杏儿，看看这个。”我得意的向杏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是谁每次在念叨我的手不灵巧，象只小猪蹄爪来着？”我承认我的手指不够修长，没有李茹的芊芊素指来的好看，但是跟猪蹄爪子还是两个概念的东西吧。

　　“咦？这是什么？好漂亮啊！”杏儿停下手里的针线，一抬头就被我的作品给吸引住了。“如何，漂亮吧？喜欢吧？只要你收回那句话，我就把这个送给你。”我咧着嘴，拿着如意结又晃了一晃。旁边的李茹和小翠也被我手里的新鲜玩意儿给吸引住了。“小馨，这是什么东西啊？很漂亮呢，是你刚才做的？”李茹眨着好奇的目光问道。

　　“是啊，小姐。今天你和小翠姐来给我做个证明，让杏儿收回以前说我的手是猪蹄爪子的坏话。然后再说明我小馨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我皱着眉撅着嘴，气呼呼地说道。“呵呵，这有何难，我答应了。杏儿，你看小馨这手绳艺多好！又精致又漂亮。你不服不行啊。以前说的那些话，确实不应该。去向小馨赔个理，让她别藏私，也教教我们几个。”李茹被我的表情给逗乐了，好笑的转头对杏儿说道。

　　既然郡主都开口了，杏儿只有乖乖的站起来，满面不情愿地朝我衽了一礼。我乐呵呵的看着，心想总算解了我一个心病啊……三人又要我教她们编中国结，我这会儿心情正好，所以毫无保留，倾囊而授。几个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有小丫鬟来通报，王妃那里传午膳了。

　　李茹带着小翠去王妃那里吃午饭了，我和杏儿资格不够，都是自己去厨房拿膳食吃的。一路上，碰到不少人同往一个方向走去。到了厨房的小饭堂，门口栓着一只小狗，纯黑色的短短绒毛，才两个月大的模样。看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走进走出的，也不吵闹，安静的卧在地上，很可爱的样子。

　　“大叔，这么小的小狗也能用来看门吗？”我一边领饭一边询问发放饭菜的伙工大叔。“你是问门口的那只狗吗？当然不是看门用的。那是后门房的母狗下的崽，其余几只小崽儿被人要走了。这只因为腿有毛病，没人要，就被送来厨房了，回头杀了，做一锅香肉吃。”什么！？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小狗狗竟然要把它杀来吃掉？身为爱狗人士的我，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大叔，这只狗一定要杀吗？如果我领去养，不知道行不行呢？”我抬头问道。“你要养？可是……我们几个老伙计都说好了，今儿晚上吃狗肉的……这，我没法子向他们交代啊。”伙工大叔看看我，摇头说道。看样子，不出点血是救不了这只小狗了……伸手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铜子。“大叔，我真的很喜欢这只狗，况且这狗太小了，没什么肉的……这点小意思，请几位叔叔打几角酒喝吧……”说着，我把钱塞到他手里。伙工大叔看了看手上的铜子，伸手塞到袖子里，笑道：“既然喜欢，你就领去吧。”……从此，这只名叫小黑的狗就开始了跟随我的日子。

　　宗政皇朝的丰收祭典终于正式开始了。

　　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睛里都流露出对明年好收成的期望。我咬着糖葫芦，和王府里的几个小丫头们一起混在道路两侧的人群里。“怎么还没来？都等半天了。”有人问道。“快了，看时辰应该就要走到这儿了。”有人答道。我吃完糖葫芦，擦擦嘴。瞥了那几个小丫头一眼，返身挤出人堆。

　　今儿一大清早，盛装的王爷王妃就带着李瑜李越和李茹，大队人马行标准的王府仪仗进宫见驾去了。王府里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警卫也没那么严了。我们几个小的眼瞅着外面的热闹，终于忍不住，趁人不备溜了出来。

　　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哪儿能看清楚呢？我这小身子板儿还很脆弱呢……我要另找一个好地方，既没人跟我挤又视野宽阔的……沿途的酒楼茶肆可以观光的座位早就被人订完了，我出来的太晚了……咦？那棵歪脖子树的位置挺好，又不是很高，正适合我。

　　走到树下，抬头一看。树干上已经坐着两个小男孩了，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来的人呢。卷起长裙，撮撮手，我刚摆出个预备爬树的姿势，就听头顶上传来惊奇的声音：“你在干什么？”我停下姿势，抬头答道：“爬树。”“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要爬树？”另一个惊奇的声音叫起来。“难道不行吗？”我挑挑眉毛。“当然不行，哪里有女孩子家爬树的，从来没见过。看你的打扮是个知书识理人家的孩子，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有点火大，怎么今天有点不顺啊，爬个树都有小鬼头来给我上政治课……“不用你管，这树我今天是爬定了！”我恶狠狠地说道。“你敢上来，我就把你踹下去！”树上的一个小鬼直起身子说道。“这是我们家的树，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这是我三爷爷当年种的树。凭什么给你爬？”嗯？原来是私人财产，那就有点麻烦了。

　　忽然，旁边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是从皇宫出来的祭典仪仗大队过来了。时间紧迫啊，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两位哥哥，我真的很想上去看啊，既然是你们家的树，那我请你们吃东西作为补偿，如何？”说着，我从背包里掏出几块点心和油纸包的卤鸡腿。（这个背包是我特意让杏儿按我画的图纸样式做的，能装不少东西）

　　两个小鬼果然被我的糖衣炮弹击中，貌似商量了一下，就对我点头了。我三两下爬上树，坐在枝丫上，打开背包，开始往外拿准备好的秋游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