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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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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我跳起来,面红耳赤,为什么事情一到她嘴里,立刻变得别有用心。
“果然不信。”她笑,闲闲地掸烟灰,相由心生,此时,虽然她仍是黑衣素雅,动作迷人,但在我眼里,她也就是个烟花女子。
“试问在你知道他骗你的同时,是否明白你的‘爱情’已无希望?”灯光下她的眼珠精白钢蓝分明,似曾相识的一种绮丽,我迷惑,不由自主地坐下去静静的听。
“季小姐,感情就如瓷器,碎了便会有裂缝,破境重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蠢话,当你明白那男人的骗局起,你对他已永远不复初时的感觉,可是,你仍选择容忍接受,这是为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舔了舔唇,有些喉干。
“那是因为你我都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心里没有你,那你做任何事情都伤不了他,当日若你马上揭穿这事,他不过笑笑,说一声学艺不精,也就走了,可你将永远无法咽下这口气,仇恨与爱情一样,需要两相呼应,单怨与单恋是最蚀心神的事情。”
“不是的。”我奋力反驳:“我对他并……。”
“你并不恨他?你只是为了爱他?季小姐,帕拉图的爱情尚要心灵相通,你会甘于永远去爱一个对你一切无所谓的男人?有时候人之所以逆流行事,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不住地说,手上的香烟一路自顾自燃烧过去,留下身后长长的烟烬,积而不散,我傻傻地盯着这段烟烬,心亦若死灰。
“失败的爱情与交通事故一样,也许我这样说有些荒谬,可事实如此,有些人失恋后捶胸顿足,要死要活,发泄后便能复元,可有些人并不外露,他们面无表情地继续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总有一天,会拼不住旧疾突发,季小姐,你选择了后者,不动声色的受伤,只是为了留一条后路,能令他感动,只要他记住你,你就有机会赌一下,报了这个仇。”
“既然你是这么个明白人,为什么又来趟这个混水?杨名和你难道会有结果?”我板起脸发怒,这女人太厉害,她自己做了荒唐事,却来拿我开刀,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们没有结果的。”她笑,这次有些不同,眯起了眼,更像一只狐:“我只知道,生活里人人都是骗子,骗自己也骗别人,什么山盟海誓生死相托,如果付得起价钱承担得住后果,谁都可在骗局中自得其乐。”
我张口,她立刻伸手过来按住:“放心,季小姐,杨名现在是迷上了我,我也很喜欢他,大家不过是聚在一起享受所谓的爱情,只要他相信,我也愿意,新鲜劲过去,以后现实问题窜出头来,他自然会举足不前,你看外面那么多怨侣旧爱,其实,当事人早在事发之前已退出游戏,结局只是结局,许多事情并非只有外力使然。”
我们回到吧台时已经十点,杨名与夏平居然谈得正欢,见我们出来,杨名立刻起身,欣然迎过来,米亚脸上淡淡的笑,顺势接过他的手。
“这么久?”杨名捏她的鼻尖:“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会出什么事?”她瞟他,妖媚的一抹斜眼:“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人做戏能做到这个份上,令我叹为观止,今晚所受已达极限,我低着头,拉起夏平就走。
“咦,还没有告别呢。”他在身后奇怪。
“你闭嘴!”我冷冷地,只是死死拉住他手,一路拖出酒吧。
在出门时,我似乎听到米亚的声音,“季小姐,还有一件事情。”
我顿住,回身。
她嫣然地笑:“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对不住了,作为抱答,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萧瑟并没有离开本城,我的一个朋友曾在仁民医院看到她,似乎生了病,而且看情形她只有一个人,并没有人照顾,你们朋友一场,我想,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我呆住,看她,连声音都带着笑。
“你为何不去看看她?也许看到她,有些事情就更明白了。”
灯光下不知是否我眼花,她挑了挑眉,又眨了眨眼,如此的踌躇满志,早把我的心思摸透,她仿佛在说:你不相信我?那就自己去证实吧。
我只觉郁闷,不,她说得并不正确,也许生活的确无奈,也许当日我容忍枫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可一切不会如她所说这样黑暗,我不相信。
夏平始终沉默,一直到出了大门,跑出很长一段路后,我们才慢下脚步,他在身后轻轻的说:“络络,以后不要同这个女人来往了,她真是……。”顿了顿,侧头想了半天,终于说:“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咦,居然有人不喜欢那样成熟艳丽的女子,我不由看了他一眼,蛮认真的模样。
“还有,你是不是还想去见那个萧瑟?络络,不要理会了,她们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人。”
“嗯”。我嘴里应着,心里并没有拿定主意,黑暗里仿佛有一抹妖媚的眼色频频招唤,分不清属于米亚仰或萧瑟,但同样勾魂射魄扰人心神——“来呀!告诉你真相,有些事情难道你不想明白?”
我努力克制自己,可到底被它瞟得痒痒的,媚眼的长睫触在心头上,按捺不住的骚动。
我并没有马上去找萧瑟,接下来的一星期忙碌如地狱,每天的练习成千上万,低下头黑压压无头苍蝇一般铺天盖地,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哀怨凄楚,这么样的拼命,努力到面无血色,考试成绩发下来,我的成绩单不过中上水平,事实证明,一分收获一分耕耘,我并不是天才少女。
然而欲望是一口废弃却埋藏秘密的井,露着黑黝黝渴望的眼睛,不论我如何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始终笼罩在它阴郁的目光下,渐渐地,它又转变成一抹媚眼,睫尾处斜飞,米亚说:“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你难道真不想知道?”
于是我惶惶于某日逃了出来,去仁民医院访我的孽缘。
萧瑟瘦了很多,若不是护士指方向给我,走过去我都不会发现那白色床单上枯黄脸孔大眼死寂的女子就是她,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几乎完全变了。
我吃惊地站在床边,怯怯地不敢上前。
“怎么了?来看我的笑话?”她虽然憔悴至此,仍不改火爆犀利的脾气,脸上瘦得只剩下眼睛,可眼睛里仍盛满了锐气,顶出细细针尖。
我不说话,只是打量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沦落成这个模样,萧瑟向来是个美女,现在,却像风干了的黄瓜。
“这么瞧着我干嘛,小心我抽你,操!看上去你小子也不怎么样!”她骂我。
“是。”我忽然一笑,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又听到她的粗口了,但居然令我熟悉安心,这个时候仍能痛快地骂出来,情况就还不至于太糟。
“我才考完试,在那种日子里有精神的只有神仙。”我微笑,转头看了看房间,一共六张床,其他的病人床边柜上放满花花绿绿的瓜果糕点,萧瑟这边却只有一只大搪瓷口水杯及两只碗一双筷子。
这么凄清?我心头有些侧然,遂把随身带来的苹果蛋糕拿出来,放在桌上。
她冷冷地睨了一眼,忽然一笑:“小样!别把自己当成菩萨转世,你已经看到我的笑话了,还不走?要是想讨债的话,两个字,没钱!”
我说我不要钱,我只是来看看她,声音很平静,说的时候我正向隔壁床位借水果刀为她削苹果。
“去死!王八蛋!”她猛地扑过来,一手挥在我臂上,水果刀飞了出去,差点捅到一个护士身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有人开口抱不平:“难得有个小妹妹来看你,你怎么这种态度?这么坏的脾气对病情不好。”
“滚蛋!”萧瑟大骂:“我的病关你们屁事!老娘又没花你们一分钱!”
“可你花了我的钱。”我忽然冷冷跟上去,才一句话,她停住。
也许萧瑟算是江湖中人,可她至多只混到第九流,米亚才是头层的人才,连我也能看出她心底的不安与恐惧,她发火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那你是来讨钱的?”她看着我,‘咕咕’地笑起来:“小妹妹,我没钱了,身边所有的钞票加起来只够付住院费,医生都不敢给我开贵一点的药,我不过是拖在这里等钱花光了好出院,你来了也没用。”
说完,她倚回床上,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脸色。
混得这么糟,我有些想不到,病床一头挂着就医卡,我过去翻开来看,龙飞凤舞地写满了字,我只能认出几个:子宫、肌瘤、术后……。
“你开过刀了?”我想,怪不得脸色这么差。
“关你屁事,你丫问这么多做什么!”她依旧臭着脸,倔强地不看我。
记得刚认识时,我们整晚窝在我房间里说话,她一音一节地教我北京话:忒好!忒捧!撒丫子跑路,牛,实在牛,两个人笑着抱在一起地上打滚,转眼却闹到这步田地。
“你别跟我这么横。”我也冷了脸:“我没有欠你什么,欠债的是你,这张阴沟脸摆给谁看呢!不是早说过我不要钱了嘛,你就这么在乎钱?真是一毛钱看得比天安门广场都大!”
“哼,你当然不要钱,那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呀,你丫就是……。”
“我这人就是有钱。”我替她接上去:“不错,我家里供得起我,天生不用操心吃饭问题,你看不惯也得看,别一脸无产阶级的臭架子,你还是无产阶级眼里的垃圾呢,没钱就得吃瘪,瘪三你懂不懂?横屁横!”
房里所有病人护士都听得呆住,她们一定在想,果然蛇鼠一窝,女流氓的朋友也一定是混混。
这通发泄完,我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半天,萧瑟丢过来一句话:“身边有没有烟?”
“没有。”我从口袋里摸出口香糖,递给她:“拿这个抵抵吧。”
“操。”她骂骂咧咧,还是接过去塞在嘴里。
“瑟瑟。”我乘机对她说明:“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来,是为了有个交代,大家好坏也认识一场,你怎么看我的我也明白,反正都到了这步了,你动脑子设局我花钱买教训,也不算不公平,亏你还是出来混的,这点也看不开?!”
“咦,你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看得这么清楚?”她上下打量我:“怎么像是经过高人指点似的,你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嘿!她摸不清我的路子,高人大概是米亚,能同她对局一次,无论胜负,都已连升几级功力。
“我能卖什么药?”我笑她:“我自己才吃了你的药呢,天天数药丸你累不累,为什么不肯暂时相信一下别人的话。”
“相信?”她‘吓’地一笑,立刻止住,眼看着墙角,说:“络络你再混也是个流氓表相,实底子里你知道什么是黑暗呀,别看了本张爱玲再被人骗一次就以为自己大功练成了,你小子是叶老根子嫩,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呀,是想问那个男人吧,装腔作势干嘛呀,都不像是你了。”
言归正题,她没有说错,我不过是在兜圈子,却不是为了套话,而是根本不敢问,那男人叫枫,至今我仍记得他浓眉朗目儒雅表情,青碧碧的叶下老根盘错,他是一个骗子。
我沉默。
“你个傻妞。”她不屑地看我:“才见了个男人就掏心掏肺了,蠢相!”
我白了她一眼,想说:“难道你不蠢相?你行,你狠,现在还不是躺在医院里,连贵点的药都不敢配,还有脸说我,大家都一样!”
可话在嘴边,我想了想,没吐出来,伤口上洒盐也许很痛快,可往往后果惨重,我不是来看她笑话的,没必要把她逼到死路上去。
她也是个聪明人,尖牙利嘴的人往往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弱处在哪里,她早准备好接下来的反攻,可我不响了,这么忍让,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终于,她面无表情地说:“他还在本城,并没有走。本地这么好的风水,遇到你这样情愿掏钱不告发他的傻子,他怎么舍得离开。”
“你……,你们没在一起?”我低了头,是不是萧瑟没走,所以他也留下了?
“干么在一起?”她瞪我:“不错,我是卖了你,可是谁叫你看上他的,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过是捞点油水而已。”
“你敢说和他没有关系?他不喜欢你?”
“屎,他喜欢我干什么?出来混的什么人都不能喜欢!”她暴燥地嚼着口香糖,不像是在说谎话。
我完全呆住,怎么是这么一回事,他喜欢别人我固然听得难过,可若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更加难过。
“你还骗我呢。”我冷冷说:“你想开一家冰淇淋店,名字就叫‘一室阳光’,他也整天念着这个名字,如果和你没关系,你们干什么这么心心相通。”
“神经病!”萧瑟瞪我:“一室阳光是一首歌,史晔最喜欢的那首,你听了大半天,难道不知道?”
我跳起来,手足冰凉,一首歌?一室阳光?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那小子把这歌当宝一样,每天要唱一遍,你没听进去?”她看我,倒也并不很奇怪,在她眼里,我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误会些许事是再正常不过的。
“怎么唱?”我说,声音是空的:“唱一遍给我听。”
“早忘记了。”她不肯,叹了口气,只是说:“不过史晔说那歌是专写给我的,听了半天我也没听出什么味道来。”愤愤地:“不过是首歌,又不能换钱,我跟他说,等出了名再来找我吧。”
“那你和他是没有关系了?”我茫然,怎么会这样?
“当然,那小子不过是酒吧里卖唱的角色,没房没钱,跟了他不是倒霉嘛。”她误会了。
“我说的是枫。你和他不是恋人?”
“我没这个福气哟,他眼光那么高,混得又是高层阶级,怎么会看中我?他不过是知道你与我熟,所以不让我把他的底细告诉你并帮忙撮合罢了。”
“什么底细?”我鼻子发酸,拼命忍耐着。
“你还不明白?每个酒吧里都有他这样的人,专门泡那些有钱没事的女人,你别看他像模像样有根有据的,他的工作名字不过是个幌子,做了一票生意后就会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