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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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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又一次陷入忙乱中。
厢房里四个京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在联合诊治,手忙脚乱,满头是汗,可见这病人病情之重。他们都知道这躺在床上的林二小姐恐怕是没救了,伤得太深了,腿骨断裂,胸肺受损,手臂也是骨折了。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真是可怜。
林玉瑄却是对外界毫无知觉,她只觉得疼,浑身上下都疼。好想睡觉,睡了就不疼了吧,她不知道是谁在叫她,扎她推她,就是不让她睡。是哥哥,还是娘亲?难道是父亲回来了?
好像,是衍哥哥回来看她了。真好啊。可是为什么他转身就走,都不跟自己说说话呢?她想追上去,却发现双脚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几个大夫对视一眼,默契的拿来粗大的针,向林玉瑄的手指甲中扎去,直没入整个指甲,终于感觉到她的手指抽动了几下,忙接着抢救。这方法本是一种酷刑演化而来,大人都不能承受这样的疼痛,何况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不过好歹这人又有知觉了。
林成儒在厢房外踱来踱去,心中烦乱不堪,偏偏身边的人还哭哭啼啼。他顿下脚步,朝那几个哭成一片的女人吼了一声:“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没得哭了晦气,都给我停!”
苏式仍止不住泪水,如果可以,她宁愿在里面躺着的是自己。
今天上午,正要去礼堂抄佛经,便听下人慌慌张张的来禀报,说二小姐摔着了。本来也不以为意,以为也就是像平常那样摔个跤。等见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浑身是血的瑄儿,她的心猛的一抽,似有把刀生生在上面开了个口,搅得她呼吸都要停滞了。忙吩咐管家去找大夫。
她看着宝贝女儿煞白的脸,都不敢摸一摸,生怕就这么给碰坏了。这个时候老爷也不在家,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流。
待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满腔怒火,冲上去就扇了一林玉瑶巴掌,连声质问:“你说,为什么不阻止你妹妹去荡秋千,那秋千即有损坏,为什么还推那么高?你这心怎么就这么歹毒,连你亲妹妹也要加害,你说,你说啊!”
林玉瑶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跪着,脸被打得通红。
薛姨娘亦哭着上前,狠狠的打了林玉瑶一巴掌,失望的说:“你是怎么当这个姐姐的,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不懂事吗,你怎么就由着她玩闹,就是她要玩,你不会阻止吗。你听着,要是你妹妹死了,你就去给她陪葬!”随即吩咐下人:“来人,将瑶姐儿关进柴房!”
苏式不看她们,陪葬又有什么用,能将一个完完整整的瑄儿还给她吗。
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胡闹!”就见林成儒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进到院子,“里面躺着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将一个打残了才行是不是!”
苏式看见林成儒,更是泣不成声:“老爷……”
林成儒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莫怕,瑄儿定会无事。”
薛姨娘扑通一声向苏式跪下:“老爷夫人,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有好好管教瑶瑶,若是瑄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女,您就打死我们吧!”说着也是哭得梨花带雨。
林成儒皱皱眉,不悦的训斥:“说什么胡话,赶紧起来!瑄儿也不小了,自己要玩秋千,难不成做姐姐的还能死活拦着不成?都是这群不尽责的奴才,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们!”
看看林玉瑶小脸被打得红肿不堪,有些不忍,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对薛姨娘道:“快扶瑶姐儿下去擦点药吧!”
薛姨娘哭着应下,扶着林玉瑶回去上药。
苏式看着林成儒,满眼失望,为什么他们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他都不惩罚林玉瑶,难道瑄儿就是自作自受,活该成这样了吗?这个男人真的变了,曾经那么宠着瑄儿,如今却让瑄儿与另一个庶出的女儿平起平坐,她怎能不寒心。
林成儒却没注意到她的神色,问管家:“青竹呢?叫她给我出来!”
青竹一直在厢房里帮忙,听到传唤忙走出来,眼睛红肿跪下:“老爷。”
林成儒一脚将她踹倒,厉声质问:“你是儿小姐的贴身丫环,你说,当时你干什么去了?身为奴婢玩忽职守,致使主人受这等伤害,你说你该不该死!”
青竹看见小姐成了这副模样,也是悔恨不已,当下也不辩驳。林成儒更加生气:“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苏式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劝道:“老爷,千万不可。瑄儿最是喜欢青竹,若是知道青竹因她而死,必会内疚不已。饶过她吧。就当,就当为瑄儿积点福……”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林成儒自知近来忽视了苏式,有心要补偿,所以才想着打杀青竹为她出气,既然她这么说,那就顺着她吧。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青竹拖下去大了四十大板。
厢房门终于开了,陆陆续续走出来三个大夫,林成儒和苏式忙迎上前去问话。三人也不隐瞒,神色凝重的对他们道:“令千金情况不是很好。摔下来的冲击力太大,又是摔在那么高一座假山上,顽石坚硬,将腿给摔断了。琵琶骨断了一根,正插在肺部,很是凶险。方才我等为令爱施针,算是暂时抱住了性命。但还要观察几日,待彻底脱离了危险即可。只是……”
苏式着急的问:“只是什么?”
三人不忍心,却不得不说:“只是这腿怕是要废了……”
这句话像一个闷雷,炸响在苏式的脑中,她难以置信,瑄儿的腿怎么可能会废了,定是搞错了:“大夫,你们再看看,瑄儿就是摔了一下,没有这么严重,定是能治的。”
林成儒也是心中一惊,未曾想女儿竟受这么重的伤,虽伤心却还算镇定,叫管家好生酬谢大夫,正要安慰苏式,苏式却是晕了过去。
薛姨娘将雪凝膏轻轻抹在林玉瑶的脸颊上,手微微的颤抖,轻声问:“疼不?”
林玉瑶摇摇头:“不疼。”但还是忍不住抽了丝凉气。薛姨娘变抹着药变说:“你也不要怪姨娘,要是不那么打你一下,你父亲他们必不会就此放过你……姨娘,这都是为你好。”
林玉瑶低垂着眉眼:“孩儿明白。”
薛姨娘抬起她的下巴,紧盯这她的眼睛,不放过眼里任何情绪的波动,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林玉瑶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让她感觉自己被安全暴露在空气中,将心里的阴暗面剖开在人面前,无所遁形。她想撇开头,却被那双尖利的指甲扣着。僵直片刻,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薛姨娘放开她,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味,继续帮她抹着药膏,声音低低的道:“你这样做也没有错。只是以后定要仔细了。做什么事都要先我商议,谋划好了再行动,记住了吗?这两巴掌就当是给你的教训,以后不要这种事也亲力亲为。你要是串唆别人去,将自己摘清楚,不是即达到了目的,又保全了自己?”
林玉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以为姨娘会训她一顿,不想却是教她这些。
薛姨娘又道:“我是你亲生母亲,自是会盼着你好。同是你父亲的女儿,凭什么你就比那毛丫头低一等?姨娘定会帮着你谋划,将我们娘俩该得的都拿回来。去吧,好好歇息,明天又是个好日子。”
待林玉瑄再醒来时,世界已是另一番模样。
她遍体鳞伤半身不遂,再也没有了奔跑跳跃的机会。
娘亲伤心过度,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没多久就一病不起。
薛姨娘的父亲薛正因立场站对了,生了高官,一跃成为正四品太仆寺少卿,薛姨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林府里也硬气了不少。加之当家主母卧病床塌,这林府后院的主事之人也就成了薛姨娘。
所有的一切,远在豫南的林玉璟却一无所知。
待他回来之时,竟是与母亲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