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鹊》东山草农

1、第 1 章

　　我有时候老是会觉得自己像只鹊，比如说我现在的名字就叫冯熙熙。
　　＂嘻嘻，嬉嬉＂怪难听的，总有些俗套的意味在里面。
　　某人说一见到我，就觉得我长得喜庆，彼时我心下还恶寒了一阵。
　　我有时候思忖自己极少与人交谈，怎么就摊上个喜庆的名头。
　　后来我被某人冠了个＂静心娘娘＂的称谓，我知道他骨子里总有些恶毒的心思，我就偏不如他愿，安安稳稳的住进了熙和宫，日日听宫女懡懡＂静心娘娘＂＂静心娘娘＂的唤。
　　他偶尔会来我这儿，嘲笑一番，闹腾久了，便搂我在怀里，嘴角颇有些坏笑的意味：＂熙熙啊，我怎么总觉得你像只喜庆的鹊，日日飞在＂景乾殿＂的檐角瞎欢腾呢？＂
　　起初听到这番言语时，我在他怀里，身子差不点就僵住了，以为他到底还是知晓了点什么。
　　我笑嘻嘻地盯了他有那么好一会儿，才有些讪讪然，估计也算是他恶心思的嘲弄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起身去了梳妆台。
　　我有个不大不小的习惯，他起初有些奇怪，后来也默认了。
　　我坐在镜子前，不紧不慢的印着唇红，直到那抹艳红能与鲜血相媲美，我才从镜前起身。他搂住我，似乎是受了那艳红的诱惑，便有些急切切了。。。。
　　四更天了，我睡眼惺忪的看着他，知晓他也得走了。我从不会蕙质兰心地替他更衣，他好像也知晓我的脾性，从不强求我什么，像是呵护他殿里的那只金丝雀那般爱宠我。
　　我还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在日头照进窗前的那株腊梅时起身。
　　有时候我也会浓妆艳抹一番，扭着腰肢去逛逛御花园，与那些个妃妃妾妾唇枪舌战一番。不过今天我有些累了，于是也就没那个心情去了。
　　宫里的宫女嬷嬷倒是不少，得心应手的也就是这个叫＂梅枝＂的女子。我从不把她当宫女，总觉得她那清楚的眉眼，总有些不一样的意味在里边。
　　哦，我想起来了，她有些像窗边那株腊梅，雪日里清清冷冷的，但总归闻得到暗香。
　　她起初并不知晓我的脾性，总把我当娘娘那般精心地待着，后来她便与我有些熟稔了。比如说我现在在描眉，她便从不帮我。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瞧着镜子里的我。我有时候也会装那么一回素雅，来生生做实＂静心娘娘＂的封号。我骨子里其实与那人一样，有些恶毒的心思，当然还有些玩闹的意味夹在中间。
　　我起来却很没有胃口，人也有些疲累，什么也没享用便撤下了膳食。等走到＂仪风院＂这儿时，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我总爱独自寻些肃静的地儿，这＂仪风院＂就属我最爱来。别听这＂仪风＂二字颇有些清高的意味在里面，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个冷宫，我起初听了也有些无奈，＂宜疯＂＂宜疯＂这暗黑的后宫确实挺＂宜疯＂的。
　　鉴于我今天着了条淡雅的裙装，斗争了好一番才堪堪稳住身形，直挺挺地靠在了那棵粗壮的柳树下，回去保不得那梅枝便会略略唠叨一番，我总觉得她那么个清高的人，总该有些疏离的吧，可她总能把一个宫女的角色扮演地淋漓精致，只要她对着我那身污浊的衣裳不冷嘲热讽，我就挺谢天谢地了。
　　今天的日头显然有些毒辣的过头，我估计是中暑了吧。连我自个儿也有些懊悔，总爱独自一人出来＂瞎逛＂。晕地有些昏天黑地了，却还是闻到了那股子独特的龙涎香。我有时候也有些纳闷，为什么梅枝总有些通天的本事，知道我在这儿，又或者是把他找来。
　　后来我幽幽地转醒了，沾着柳树叶的裙装也褪下了，换了身干净的。那个叫林和的太医认识我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把脉的时候总爱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看几眼，有时候我被他瞧得发毛了，就会抽回手,剜他几眼，又幽幽地闭上眼睛，背过身，就是不想理他。
　　我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剜他了，索性他也来得痛快，低语了几句便匆匆走了。好吧，其实我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背对着我，杵在窗前不吭声的某人。我在昏睡中便知晓要承受他滔天的怒火，可是他今天很奇怪，只是转过身来，狠狠地盯了我几眼，终于有些无奈了，便过来搂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他这样到弄得我有些怪异，我悄悄地喊了声：＂楚策？！＂他也没应，这下我是真有些慌了，我想我以后是该少去＂仪风院＂了。我又软软糯糯地唤了声：＂楚策？＂那娇弱的声音其实自己也颇有些承受不住，可他还是没应，我想我以后得老老实实地困在这熙和宫里，整日和宫女们大眼瞪小眼，委实有些无趣。
　　他瞧着我这滴溜溜的大眼珠不停地迸些个莫名奇妙的光芒，绷不住便笑了。其实他白日鲜少会来我这儿坐着，一来是政务挺繁冗的，二来他知晓我爱一个人瞎折腾，也不便过来多打搅。
　　估计是被一个月前的日头毒怕了，我现在总爱有气无力的躲在＂熙和宫＂里。夜里他匆匆地过来了一趟，嘱咐梅枝要好好地＂侍候＂我喝药。其实我是知道自个儿的病的，我有时候也挺奇怪他明明已经知晓我是个细作，为何还要这般千方百计地为我治病呢？
　　＂熙熙啊，你要实在是闷地慌，就去殿里找我玩。＂我现在的心思全不在他身上，我只是盯着桌上南方新供的荔枝发呆。
　　他见我也没应，便捞过那盘荔枝放在他面前。我剜了他好几眼，他也没什么动静。一幅＂你看荔枝，也顺便看看我＂的可怜样，我其实有些纳闷他近日怎么会这般怜惜于我，心想我这病估计是挨不过冬天了吧。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哪怕是林和这样的当世神医也发愁的病由，我还能企盼些什么呢？
　　幽幽的月光，绕过绮户，投射到他脸上，我奇怪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这么俊秀呢？估计是他恶毒的心眼蒙蔽了我那颗懵懂的心吧。
　　我开始不盯着那盘梨花带雨的荔枝看了，我一寸寸地挪动着目光，瞧他那薄薄的唇，真薄凉！还有我最恨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恶毒的心思总是从那里流露的！算了，我不想再往上看了。我怕那双邪邪的眼睛会把我这种＂小少女＂给陷进去，便再也拔不出来了。我其实有些鄙视硬要把自己归于良善一类的想法的。
　　＂熙熙啊，别印那唇红了，我问过林和了。。。。＂
　　他说不印，那便不印吧。反正我都是他的＂静心娘娘＂了，谁还会认为我不是他的人呢？
　　于是过了几日，我便真的去他的殿里玩了，以前我总爱夜里去他那儿＂瞎逛＂，现在光明正大进了这＂景乾殿＂，我委实有些新鲜劲。
　　他见我进去了，也没说什么，可是我分明见他笑了一小下，再眨眼，他便又批起奏章来了。我倚在柱子旁，要笑不笑地瞧着他。他好像是见到什么奇怪的折子了，好看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我知晓他又诳我了，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我回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我脸上真的就有什么难得的黑痣惹他发笑似的。我不想理他了，刚想走，他一把便把我捞了过去。
　　＂熙熙啊，多吃点吧。你这幅鬼模鬼样的，我其实挺不待见的。＂他那修长的指节摩挲着我的下巴，弄得我有些发痒。
　　＂我其实挺满意我现在这幅样子的，下颚瘦削点总归有点女子气的嘛！＂他到没应，过了小一会儿，我觉得他的肩膀好像微微地耸动了一小下。
　　我那会儿真挺来气的，支起手肘就往他胸前蹬。我听见他似乎倒吸了口气，我慌张的转过身去，忙要看是不是触到了他先前的伤口，我那会儿挺害怕的。
　　殿里其实挺冷清的，就好比现在穿堂的凉风吹拂着我和他的面颊，我瞧着他有些隐忍的痛楚，就有点被风迷了眼。我终究还是哭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真是冷情无比，他为我做到这番，我却能这般地铁石心肠。
　　初时，我只是伏在案台上小声的啜泣，接着便咬着他肩上的衣裳隐隐地发颤，我没敢哭太大声的，渐渐地便没声响了。他轻轻地顺着我的背，就像清风拂过流苏那般柔和。
　　哭累了，他肩上的衣料也真真是湿了个彻底。我倚在他肩头回望他，好像有什么光芒闪耀在他那深邃的眼眸里。
　　他取出怀里素色的巾帕，就像呵护孩童般，小心翼翼地抹去我脸上的泪痕。他这般拾掇了良久，＂熙熙，你能现在这般对我，我其实没什么奢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