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焉华》吴小龟

5、有心和无意

　　“华华，今天下这么大雨，你还要去接那少爷？”凌华母亲看凌华还是老时间出门有点担心地问，这天雨路滑的，多不安全，再说人家大少爷有车不坐，干嘛还要陪凌华受这个苦呀。
　　“恩，约好了。”凌华看母亲一脸担心，笑着拍拍胸脯，“放心，你儿子车技很好。”
　　“华华，你脸怎么红红的？”
　　“啊？”凌华早上起床也没注意到，想可能是晚上睡觉搁的，“没事没事，睡的，妈，我走咯。”
　　凌华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目送着凌华出门下楼。

　　今天早上李如焉不是被田鑫叫醒的，而是被外面的雨声吵醒的。昨晚好像就开始下了，李如焉有点没睡饱地坐起来，这雨还真大，被风吹得砸在窗上砰砰作响。李如焉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开始换衣服，推门出去时把正想进来的田鑫吓了一跳。
　　“少爷，今天雨那么大，还是我送您去学校吧。”
　　李如焉看了看窗外的雨，想也是，之前也有下雨的日子，但雨很小，都是他打着伞，凌华骑车的，今天这雨打伞肯定是没用了。李如焉对田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田鑫立马松了一口气，跑去厨房准备早饭。
　　李如焉原想打个电话给凌华，但又担心他现在正在路上，于是想还是等凌华来了，让他和自己一起坐车去，也省得下那么大雨骑车。今天起得早，因此李如焉吃完早饭还没到七点，他走到客厅的沙发那坐下，闭目养神。
　　“少爷，您这样要着凉的。”从厨房收拾好跑出来的田鑫发现李如焉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连忙叫醒他。
　　“恩？我睡着了？”李如焉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看来昨晚的确没睡好，“现在几点了？”
　　“七点十分左右，少爷，我一会儿就送您去学校。”
　　李如焉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田鑫的袖子：“凌华有来吗？”
　　“啊？”田鑫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以为早上李如焉已经和凌华说过了，“没有来。少爷没和凌少爷说吗？”
　　“我想等他来了让他一起坐车去。”
　　“那可能下雨，路上有点耽搁了，再等一会儿吧。”
　　李如焉想也只能这样，于是坐着发呆，等着门铃响起。滴答滴答，时间一点点过，门铃没有任何动静。李如焉有点担心，掏出手机拨给了凌华。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李如焉又拨了一次，可还是一样。听着电话那头重复着的话语，李如焉心里越来越烦躁。
　　“少爷，我看凌少爷不会来了，他应该也知道那么大的雨我肯定会送您去学校的，我们出发吧，不然您会迟到的。”
　　李如焉没有回话，田鑫察觉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他站起来，把手机往地上一砸。
　　“我今天不去学校了！”扔下这句话后，李如焉走回自己的屋子用力把门关了起来，弄得田鑫不知如何是好，很少看少爷发那么大的脾气，只能先把那可怜的手机捡起来，然后打电话给学校请假。

　　离上课只有五分钟，凌华满身湿漉漉地出现在教室里，身边没有李如焉的影子。
　　“喂，小焉呢？”夏景轩原本就一直担心着，那么大雨，凌华不会还载着李如焉过来吧，现在虽然放心了，可李如焉怎么还没来学校。
　　“如焉还没来吗？”凌华的眼神有点恍惚，还不停喘着气，今天不知怎么的，身体有点使不上力，风又大，速度比平时慢好多，一着急，在路上还摔了一跤，自行车虽然还能骑，可载人就不太安全了，于是原本自己还想打个电话给李如焉，可发现手机进水不能用了，想想田叔应该会把李如焉送到学校来的，便匆匆赶来学校，想和李如焉道歉，谁知他没来上学。早知当初应该找个路边电话亭打个电话的。
　　“喂，你去哪儿？”夏景轩看凌华转身就冲出去连忙叫住他，可凌华头也不回，根本没听到夏景轩说什么。夏景轩觉得今天凌华的样子很奇怪，因此也跟了出去，真巧碰上来上课的老师，于是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
　　“喂，凌华，你疯啦！”夏景轩看凌华就这么一头扎进雨里连忙把他拉回来。
　　“我要去接他，我要去接他……如焉……”凌华不停喃喃着，并用力挣开夏景轩的手，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开了。脑袋烧坏了呀，夏景轩心中咒骂，打了个电话给李如焉却是关机，于是连忙打给了田鑫，得知李如焉今天又不知发什么脾气，不来上学了。
　　“爸，准备点姜汤，等会儿一个疯子要来。”夏景轩没好气地挂断电话，也不给田鑫询问的机会，便也一头扎进雨里。
　　幸亏夏景轩也是骑车的，幸亏他去李如焉家的路线与凌华是相同的，因此他看到了晕倒在一边的凌华。夏景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凌华运到了李如焉家，当然凌华的自行车他是没有力气管了。田鑫一脸慌张地跑下楼，也不顾凌华全身是水，就背着他上去。夏景轩看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和担忧的李如焉直盯着凌华，无奈地叹口气，自己熟门熟路地去田鑫用的卫生间拿了块毛巾随便擦了几下，听着外面手忙脚乱的声音，以及李如焉焦急地呼喊，夏景轩觉得眼睛涩涩的。

　　“夏景轩？夏景轩，你在哪儿？”在过了一刻钟左右时间，夏景轩听到了李如焉的喊声，他却也不回应，就这么坐在浴缸的边沿。
　　“夏景轩，你不会回句话呀！”李如焉在客厅没找到夏景轩，自然就到田鑫的屋里去找，谁知一进门就瞥见夏景轩坐在浴缸边沿，脸上的笑容很诡异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于是还了个眼色给他。
　　“你呆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个澡，换一套衣服。”李如焉看夏景轩头发上还滴着水，身上的衬衫被雨湿得斑斑驳驳，连忙从旁边拿起一块毛巾盖在他头上就擦。
　　“呵呵，你终于想起我了。”夏景轩低着头自嘲地说着。
　　“你说什么呢，快把湿衣服脱了，我等会儿帮你把换的衣服拿来。”
　　“如果是中枪，我现在就死了。”
　　“喂，夏景轩，你是不是也烧糊涂了？”李如焉看夏景轩语无伦次的，有点担心地捧起他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夏景轩愣了一秒，随后立即用一只手箍住李如焉的后脑勺，然后嘴唇贴了上去。李如焉一下被夺走呼吸，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他奋力推开夏景轩，夺门而出。
　　跌坐在浴缸里的夏景轩苦笑了一下，打开水龙头，任水洗刷着身体。
　　“夏景轩，衣服我放在这儿了，你赶快洗洗出来。”过来一会儿，门口李如焉的一只手伸进来，把衣服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夏景轩用手揉了揉脸，站起来，脱掉了已经湿哒哒的衣服，冲了一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浴室，看李如焉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瞪着他。
　　夏景轩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在李如焉身旁坐下。
　　“清醒了，看清我是谁了不？”李如焉埋怨地白了夏景轩一眼，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由脸红了起来。
　　“小焉。”夏景轩轻声呼唤着。
　　“不许这么叫！”
　　“小焉。”
　　“我说你是不是欠揍啊！”
　　“小焉，我喜欢你。”
　　李如焉吃惊地望向夏景轩，对上的是他无比认真的表情。李如焉低头不语，他紧抿嘴唇，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
　　“小焉，我真的喜欢你。”
　　“夏景轩，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李如焉终于再次对上夏景轩的双眸，但眼里充满着悲伤，小时候是不懂事，还怪夏景轩竟然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直到后来才明白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是我欠你的，除了这条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用这样来哄我，你想……”
　　李如焉还没说完嘴又被夏景轩堵住了，夏景轩吻完还不忘在李如焉嘴唇上咬上一口，李如焉前面的话比拒绝他还让他难受。
　　“小焉，难道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我把你当朋友，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夏景轩的事一直是李如焉心中的一个结，夏景轩不提，但他却从没忘记过，表面上两人似乎和小时候一样，可李如焉一直害怕，却又放不下夏景轩，那是他在遇到凌华前唯一的同龄的朋友，“毕竟是我抢走了你父亲，是我导致你父母离婚的啊！”
　　“都说了，这和你没关系。”夏景轩把李如焉搂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慰着。
　　“你不恨我吗？”李如焉低声问道。
　　“恨，当初我嫉妒得要死，为什么我爸宁可不要他的亲生儿子，不要他的家庭，而要选择照顾你。”那时的夏景轩才七岁，并不明白大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他只以为父亲不要他了，于是那段日子他变得很叛逆，也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李如焉了，“但是长大后也就明白，是我父母感情的问题，你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再说，与你分开后却怎么也忘不了，有时发呆就想到和你一起玩的日子，所以当后来又见到你时，我真的很高兴。”
　　“真的？”李如焉两只眼睛微红，紧紧地盯着夏景轩，好似在寻求承诺。夏景轩坚定地点点头，于是李如焉舒展开了笑容。
　　“小焉，你前面说什么都肯给我，那我想要你的心。”
　　李如焉看着夏景轩无比严肃的脸，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从没想过夏景轩会对他报以这种想法，再说，他是男的。
　　“你是同性恋？”李如焉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只是喜欢你。”夏景轩回答得斩钉截铁。
　　“夏景轩，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从前是以后也是，非常抱歉，这个我给不了。”李如焉突然觉得自己很虚伪，不是说什么都能给吗，其实自己又能给夏景轩什么，他想要的自己都给不了。
　　“呵呵，你不用道歉，我早料到会被拒绝，只是害怕说了后连朋友也做不成，现在说出来也轻松多了。”夏景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段漫长的单恋就这么结束了，原本一辈子也不打算说的，但在看到凌华今天疯狂的举动，看到李如焉那焦急的神情，他无法再克制，心中的失落换化成了勇气，于是揭开了这埋藏已久的感情。“我还可以叫你小焉吗？”两人沉默了很久，夏景轩开口轻轻说道，看李如焉微微点头，他心中很高兴，“那你还叫我小轩吧。”
　　“夏景轩，你别得寸进尺了。”李如焉笑着拍了夏景轩脑袋一下，“还小轩，都这么大叫起来不觉得害臊呀。”
　　“你不肯叫是因为怕羞啊！”话音刚落夏景轩脑袋上又挨了结实的一拳。
　　“哎呀，你不肯叫就算了，别打我呀！”夏景轩揉揉脑袋，怎么觉得李如焉变暴力了，是不是和凌华呆久了，打顺手了。夏景轩有观察过，李如焉和凌华说不上几句必定给凌华来个几下，凌华只是在一旁傻笑，虽然最近好像频率低点了，可能李如焉也懒得去打了。
　　“小焉，以后他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收拾他。”
　　“谁？”李如焉不明白夏景轩突然说的是哪儿和哪儿。
　　“还有谁，凌华呀。”
　　“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
　　“你们没在一块儿吗？”
　　“？”
　　“他没和你表白？”
　　“他喜欢我？他和你说的？”李如焉觉得自己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多，这一浪接一浪，他都有点处理不过来。
　　“没，他都做的这么明显，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好上了，所以才跟你告白的，本来想……。”
　　夏景轩还没说完，李如焉又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呀！”
　　“本来就是吗，谁会为了朋友没来上学，发着烧还骑车往雨里冲，要不是我跟着，他说不定今天就挂了。”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李如焉陷入沉思，他一直认为凌华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当然，他觉得凌华会这么一直让着他，由着他，在他开心时陪他一起笑，在他生气时厚着脸皮傻笑着来逗他，从没想过这是否已经超过友谊的范畴。
　　“那如果他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夏景轩的问话让李如焉一惊，连忙收回神丝，低声呢喃道：“我不知道。”
　　夏景轩强装的微笑就这么凝固在脸上，不知道，但李如焉给他的回答却是明确的抱歉。心中淡淡的悲伤又开始翻滚，夏景轩懊恼，李如焉是被宠惯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凌华看样子是一个非常迟钝的人，都做到这份上了，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感情，自己干嘛点明让李如焉有所意识，本来凌华可能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三年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那自己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的夏景轩经历的太少，所以对李如焉那点小小的爱慕占据了整颗心，多年后，当夏景轩再次回忆起这段情愫时，不禁嘲笑起当年的幼稚，也明白自己那时对李如焉的感情并不是爱，或者说是将爱却没有爱上，如果没有父母离异的事发生，如果没有那天阴差阳错的告白，如果凌华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如果彻头彻尾没和凌华这样的人产生交集，也许他和李如焉会走到一起，可是人生就是充满了如果，而也就是这些如果使他后来邂逅到了生命中的唯一。
　　“那这么说来，这还是你的初吻咯！”夏景轩不想让李如焉去多想，于是开着玩笑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知道李如焉肯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事实也正是如此。夏景轩不提，李如焉还没在意，被他这么一说，李如焉才发现自己亏大了，于是拿起沙发上靠垫就去砸他，夏景轩边笑边用手挡着，两人在嬉笑中化解了之前的尴尬，似乎很有默契地把之前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只是李如焉没注意到夏景轩的眼里有着不属于欢愉的泪光。

　　大约中午左右，凌华终于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是陌生的房间，不，也不算陌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突然猛地坐起，一阵晕眩又倒了下去，手上一阵吃痛，这才发现挂着点滴。
　　“怎么了？”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李如焉忧心地看向床上，只见凌华在那直哼哼，于是忙叫来医生。看到李如焉脸的凌华就更加确定了，这的确是李如焉的房间，自己现在躺在李如焉的床上，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凌华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一点，可是那时自己头晕的狠，到一半就没有意识了。
　　“烧稍微退了点，但还是不能大意，况且他还淋了雨。”李家私人医生，洛文天，边向李如焉说着，边瞄着躺在床上的凌华，有见过白痴的，没见过那么白痴的，发烧了没感觉不说，还去淋雨，想得肺炎就直说呗，害得当时田鑫打电话给他时以为少爷不行了，吓得他在这大雨天一路飙车过来。这时夏景轩也跟了进来，洛文天又想起另一祸害。
　　“夏少爷，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打120，OK？”洛文天真不知现在孩子接受的是什么教育，你说夏景轩看凌华昏倒在路边，竟就用自行车推着凌华到李如焉的家里，还好只是发烧，而且凌华体质比较好，要不然岂不是耽误抢救的时间。
　　“嘿嘿，我知道洛医生您医术高超嘛。”夏景轩露出很天真的笑容，心里却不以为然，我将来的志向可是当个一流的医生，这点事我还能判断不出。
　　洛文天当然不知道夏景轩在想什么，听了他的夸奖非常的受用，可依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不是医术的问题，有时可是一秒也耽搁不起的呀。”
　　洛文天说得没错，夏景轩后来真正踏上学医路时，才意识到当初自己认识的肤浅，为自己当时无知的举动捏把冷汗，只是看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都懂了，却不知这门学问是要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的，万幸的是当时没有出事。
　　凌华听着他们几个吵吵嚷嚷的，头又有点发晕，听起来好像自己发烧了，大概是昨晚睡觉没盖被子的缘故，怪不得自己今天出门怎么觉得全身没有力气，还半路摔了一跤。
　　“水……”凌华觉得口干舌燥的，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个声音。
　　“田叔，赶快倒杯热水来！”李如焉见状连忙对着屋外喊，洛文天把凌华慢慢扶起来，让他坐在床上。一会儿田鑫端着水进来，递到凌华面前，李如焉却先一步拿起杯子，然后送到凌华嘴边。凌华愣愣地盯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水，他没做梦吧，还是烧糊涂了？凌华又看向拿着杯子的人的脸，怎么看都是李如焉呀。
　　“喂，你发什么愣，喝呀，我手都酸了。”
　　这语气，肯定是李如焉没错了，呵呵，凌华露出了一个傻笑，他李少爷竟然喂水给自己喝，呵呵，看来病人最大，呵呵。
　　李如焉看一边喝水，一边不忘呆呆笑几下的凌华，心里慎得慌，不会是脑袋烧坏了吧。
　　“拿好，自己喝去。”李如焉受不了凌华如此慢动作地喝水，他手一直抬在那儿都酸死了，于是果断拿起凌华没在吊盐水的手，把杯子牢牢摁在那手里。凌华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低着头终于好好喝起水来，李如焉感觉那时他好像看到凌华脑袋上有两只耳朵耷拉下来，不由伸手在他头上摸摸，“喝完就再睡一会儿，吃饭时叫你。”
　　凌华突然又像有了精神，奋力地点头。狗，李如焉终于发现凌华像什么了，而且是那种大型犬，看着凌华在那摇头摆尾的，李如焉无奈地笑了。
　　“对了，凌华，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总要和他们说一声，你手机又坏了，他们万一联系不上你也要担心的。”夏景轩原本在凌华昏迷时想用他的手机打给他父母的，可从凌华换下来的衣服里掏出手机一看，不能用了，就只能等凌华清醒了再说，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以免学校那里以为他们旷课。
　　“喔，谢啦。”凌华接过夏景轩递来的电话，拨了一个给家里。凌华的母亲是全职太太，这倒不是因为凌华的父亲钱赚得多，而是他母亲曾经工作时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单位还算人性，医药费什么负担了大半，同事们也自发捐了不少款，总算是渡过难关，可他母亲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班，最后单位和她协商下来的结果就是提前退休。
　　凌华自然把事情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母亲，但电话那头母亲还是数落了凌华很久，凌华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我爸下班后来接我。”过了好一会儿，凌华终于挂断电话，对李如焉说道，“呵呵，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是你们。”夏景轩不满地说道。
　　“呵呵，是，谢谢了。”凌华对夏景轩抱歉地一笑。他依稀记得夏景轩好像追着他后面出来的，那肯定是夏景轩把半路失去意识的自己带到这儿来的，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晚上让田叔送你回去好了。”
　　“啊，不用，我爸来接我就行，他也开车的，没事的。”凌华连忙摆手。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折腾，凌华又觉得头涨涨的，李如焉看他一脸不舒服，连忙让他躺下，几个人便退出了房间，让病人好好休息。
　　“我先回学校了。”夏景轩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你不吃完中饭再走？”
　　“不了，我还要回去给老师一个交代。”
　　“那让田叔送你好了。”
　　“没事，这里还有个病号要照顾。”夏景轩笑笑，推门出去，回过头又望了李如焉一眼，“小焉，再见了。”
　　门关上，那段感情也随之锁在了门后，夏景轩脱下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下雨真好，至少这样没人会察觉到他的泪水。

　　洛文天在凌华打完点滴后，检查了一下凌华的情况，开了一点药，就先行告辞了。午饭时，田鑫熬了点粥，凌华迷迷糊糊地吃完又睡了。下午，李如焉进去探望了几次，看到凌华额头上有些微汗，也就少许放心了点。李如焉内心很愧疚，就因为自己的怀疑和任性害得凌华病成这样，他太过依赖凌华，夏景轩的话让他清醒，他们只是朋友，凌华没理由也没义务为他做那么多，而他竟还不知足。
　　不知是洛文天用的药厉害，还是凌华底子好，快傍晚时凌华醒来，已经觉得舒服多了。测了□□温，居然已经不烧了，不由让李如焉感叹其恢复速度之快。退了烧的凌华，又神采奕奕，不是李如焉勒令他继续在床上躺着，凌华真想起来溜达几圈，都在床上睡了快一天了。
　　“要喝水吗？”
　　“不用前面已经喝过了，谢谢。”
　　凌华看一向满不在乎、为我独尊的李如焉眼里柔情脉脉，这真是觉得比吃什么药都有效，身体轻飘飘的，感觉都可以飞上天了。虽然这是凌华自己主观意识的夸张，不过今天的李如焉眼底是多了几分柔和，让他原本就俏丽的脸庞更显迷人。
　　“喂，你在听吗？”李如焉发现凌华痴痴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些药要按时吃，烧退了也不能大意。”
　　“嘿嘿，看着你就什么病都好了。”凌华被拉回神，忙把嘴角快流出的口水咽回去，又对着李如焉呵呵地傻笑。凌华只是未经思考，就把自己感受说出来，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所以非常不解李如焉为什么用枕头砸自己，不过这枕头带有淡淡的清香，是李如焉的味道，真好闻。
　　“啊，凌华，你怎么了！”拿起枕头，发现下面的人满脸是血，李如焉吓坏了。
　　“喔，只是流鼻血，没事没事。”凌华看李如焉用万分惊恐地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往脸上摸了一下，湿湿的，是血，看来是自己的鼻子又不争气，还弄脏了人家的枕头。
　　田鑫听到叫声也连忙跑进来，发现凌华脸上受枕头碾压而铺展开的血迹，着实也吓了一跳，慌忙去房间里取消毒棉花，帮凌华止住血，心里纳闷这凌少爷身体挺好，怎么鼻粘膜就那么脆弱。田鑫自然不知，凌华流鼻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李如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大家都没察觉到的，也没想到的，可正是这个征兆的忽略，导致了日后的悲剧发生，也许早点发现，一切就又都不一样了。
　　一阵忙乱后，凌华的鼻血总算止住了，李如焉看鼻子里塞着两个棉球的凌华，觉得煞是有趣，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在那憋着。
　　“想笑就笑呗。”凌华一脸懊恼，耷拉着脑袋，为什么在李如焉面前总那么臭呢。
　　“咳咳，我…咳…只是没见过这样子的。”李如焉用轻咳带过笑意，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了，这时田鑫进来把洗好烘干的衣服给凌华，并告诉他，他的父亲打电话说再过半小时就到。凌华立刻换好衣服，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发现书包里能烘干的都已经烘干了，不由感激，忽然发现田鑫在收拾床单，把毯子什么的都拿走了，又换上一套新的，于是那感激之情立刻变成了黑线，好歹等他走了再收拾吧。
　　“凌华，那套睡衣你穿得还合身吗？”正怨念着的凌华突然听李如焉这么一说，想也没想就合身合身地附和着。事实上，大小是还行，就是这花色，之前凌华没注意，脱下来才发现上面印满了泰迪熊，而且还是粉红色的，怪不得当初夏景轩看了他一眼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那你就拿回去穿吧，当初别人送的，但是买大了，所以我也不穿。”
　　“这…好吧，谢谢了。”凌华看着那套睡衣，想拒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心想李如焉一定是故意的，太大？睡衣大点有什么关系，绝对是因为样式。李如焉的确是故意的，原本是打算压箱底的，今天拿出来应急了，发现个子高大的凌华穿着这样的衣服，还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像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不愧是粉红系的衣服，就连凌华这样的人穿上也能略显可爱。
　　“这些药按时定量吃，在家休息几天，有问题打电话给洛文天，我把他电话给你。”
　　“呵呵，不用麻烦了，我家附近又不是没医院，再说我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病人他一定负责到底，如果你没好就去看其它医生，洛文天肯定会气得抓狂的，他认为这是对他高明医术的极大侮辱。”李如焉一边笑着说一边把洛文天的号码写在纸上，忽然想到什么，从房间的柜子里翻出一盒子，连同那纸一起递给了凌华。
　　凌华把纸往口袋里一塞，赫然发现李如焉给他的是一部新手机，还是不便宜的那种。
　　“这个我不能要。”凌华把手机推给李如焉，李如焉不接，凌华只能就放在桌上，“这太贵重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放我这儿也不用，我柜子里还有好几部。”
　　“不是这个问题，总之这个手机我不能收。”凌华真不知如何和李如焉沟通这事，他知道对于李如焉，这一部手机不算什么，可对于他来说这是想也不会想的奢侈品，应该有好几千吧，估计比他爸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这要是收下，心里哪儿还能踏实。
　　来来回回几次，李如焉见凌华就是不肯收，不由有些生气，把手机往角落里一扔，就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气氛一下变僵，凌华也不知道怎么办，手上慢慢地把睡衣塞包里，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李如焉。
　　“凌少爷，您父亲已经到楼下了，我送您下去吧。”
　　“噢，好。”凌华拿起书包，又望向李如焉，却发现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失落，“如焉，我走了，谢谢你。”
　　李如焉依然不动，凌华轻叹一口气，随着田鑫下楼去了。
　　送走凌华上来，田鑫发现李如焉还坐着发呆，不由纳闷，难道又和凌华吵架了？真是搞不懂少爷怎么想的，说是朋友嘛，怎么两人动不动就要闹别扭呢？
　　“田叔，你帮我看一下。”李如焉看田鑫站在门口，忙起身把抽屉里的大小盒子都掏出来，“这些手机哪个最便宜？”
　　“这……”田鑫皱眉，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对现在的手机的行情还真不是很了解，“对不起，少爷，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些至少都要四五千吧。”
　　“有那么值钱？”李如焉想不就一个手机，打打电话，发发消息，功能差不多，怎么价格可以差那么多，怪不得凌华死活不肯要，自己对这些东西的价格也是没概念的，毕竟都是别人准备好的，他从来没自己买过。李如焉思忖着，忽然灵光闪过，于是吩咐了田鑫几句，然后露出了得意的笑。

　　凌华吃完晚饭，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原本想回屋玩会儿电脑，却被老妈勒令禁止，手机又坏了，只能看报纸打发时间。
　　“我说华华，说了多少遍，别躺着看东西，小心弄坏眼睛。”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凌母看自己的儿子又这么大大咧咧地横在沙发上，难免又一番唠叨。凌华只能坐起来，继续盯着报纸神游。这时电话铃响了，凌华伸手一接，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如焉？！”凌华这声喊得把他父母都吓了一跳，自然电话那头的李如焉更是耳朵一阵轰鸣。
　　“你想把我耳朵喊聋呀！”李如焉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到我家里来嘛。”凌华一边笑着一边钻到自己房间里去，关上了门，“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你不是用我家电话打回去过吗，上面会有记录的。”
　　“喔，是呀。”
　　“你还好吧？有再不舒服吗？”
　　“好了，好了，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明天你就别来接我了……”
　　原本凌华听着李如焉关切的问话，这心里真是一个暖啊，可这句话却让凌华的心玩了一次蹦极，还是安全带断掉的情况，于是没等李如焉说完，凌华连忙解释：“那个，对不起，我今天早上原本要过来的，可是…，我以为田叔会…，那个…雨那么大…”
　　慌了神的凌华一下没了方向。
　　“你不要道歉，我没怪你，你明天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没事，没事，我真的已经好了。”
　　“还是多注意一下，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吧，再说我脚已经好了，你也不用再来接我了。”
　　李如焉的关怀使凌华不好意思拒绝，他小声地应着，心里却有种不舍。挂了电话，凌华无精打采地晃了出去，凌华父母看凌华刚才还兴奋地冲进房间，现在却垂头丧气地跑出来，都以为孩子长大了，遇到恋爱烦恼了，于是凌母想旁敲侧击一下，可凌华根本就一句也没听进去，愣愣地坐在那儿，凌母也没办法，到时间让他吃了药早点休息去了。

　　第二天，凌华非常听话地没去上学，李如焉看着身边空着的位子突然觉得世界变安静了，平时凌华从一大早便如焉如焉得没完，现在这样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小焉，那笨蛋呢？”下课后，夏景轩见李如焉坐在那了无生趣，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凌华的位子上。
　　“应该在家里休息吧。”李如焉根本没思考就把凌华归为了笨蛋。
　　“对了夏景轩，凌华那手机大概多少钱？”李如焉对昨天的事还一直耿耿于怀，虽已经有计划，但他还是想了解一下凌华能接受的价位。
　　“啊，那个我看就五百左右吧，如果是二手的，可能只要两三百，你问这干什么？”
　　“他手机不是坏了嘛，我原本想给他一个，他死活不肯要。”
　　“那是，你那些手机多贵呀，有的还是限量版的。”
　　“那你当初倒拿得挺果断的嘛。”
　　“呵呵，你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要呢，况且放你那也是资源浪费。”
　　李如焉就是喜欢夏景轩这一点，坦率，对朋友绝不客气，却也不贪图，因此经过昨天那事，夏景轩还能坐在他身边谈笑风生，让他安了心，他并不希望失去这样的朋友。
　　没有凌华的一天让李如焉觉得过得极其缓慢，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想着明天凌华会不来学校，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数学作业本上写了“凌华”两字，慌忙把这页撕了，扔进纸篓，可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早上，李如焉吃完早饭坐在沙发上，由于一直是凌华接送，已经使他养成了生物钟，每天这时候会醒，他便也就这时候起床，正好也可以利用早上时间读读英语。刚打开书，谁知门铃响了，当田鑫发现是凌华时很是惊讶，而李如焉二话没说就跑到楼下。
　　“你怎么过来了？”
　　“那个，那个，不载你我都不习惯了。”凌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昨天想了一大堆理由全被否了，于是就只能厚着脸皮过来了，“反正顺路的。”
　　“我有车不坐，坐你的自行车？”
　　“呵呵，是哦。”凌华红着脸低下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要不以后和我一起坐车去？”
　　“啊，不了，呵呵，那我先走了。”凌华把李如焉这句话当做了逐客令，正准备离开，看得李如焉在一旁心里直骂笨蛋。嘿，有车还不坐，我李如焉是怕你凌华累着，既然你自己找苦吃，那我也不拦着了。
　　“等等，谁让你走了，我上去拿下书包。”
　　说完李如焉便丢下又笑得合不拢嘴的凌华，回屋取书包去了。于是今天一早，我们的凌华同学春光满面地载着李大少爷来了学校，并且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一直如此。
　　“对了，这周末陪你去买部手机吧，我认识一个人，可以便宜点。”
　　虽然凌华本不打算马上去买新的，家里还有旧的可以用，不过凌华想到昨天的事，要是再拒绝又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就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