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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译高中时代是班上最喜欢戴耳机的人。MP3是不离身的。
那时有个MP3不算什么,而且也不难得到,他哥的女朋友就是卖这个的。只是对于宋译来说,音乐是能够支撑他度过每一天的东西。
和那个城市长大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他住校,上的则是一所以文科突出的省重点,听音乐这项活动几乎都是在跑早操、晚自习和夜里11点熄灯后进行的。虽然月考的竞争很激烈,但对于那个年龄的宋译来说,耳机里的歌声诱惑力太大了。即使一天的功课再累,回到宿舍他也会把MP3里喜欢的歌都听一遍才能满足入睡。
那些夜晚,他常常看着上铺的天花板,被那些旋律弄得泪流满面或是斗志激昂。
听的上瘾的时候,他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幻想着自己扶着话筒架站在黑暗的舞台中央,随着副歌的到来,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
宋译的身型和眼睛像父亲,瘦高,眼形狭长。皮肤和发质像母亲,白,有点脆弱,头发倒是特别柔软健康。
他并未报名参与到那几年的选秀大潮中去,他还是个学生,用他父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来说:学生就要做学生该做的事情。
而一首《Ordinary World》使他内心的涌动更加激烈。
他下载了那段时期在网上所有能够找到的Duran Duran的专辑,而且查阅了许多相关采访,那些特别的造型也影响着他。
他非常羡慕那些可以把自己打扮成任何自己喜欢的样子的歌手,看着他们将头发随意地披散或者染成鲜亮的颜色,总觉得他们非常自信。每当他走在街上,看到一家明亮的美发店,都忍不住在门口张望一下。
在上他最讨厌的数学课时,他会把Duran Duran的专辑封面画在笔记本上,虽然画的一点也不像,也分不清谁是谁。但每次低头看到它时,却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而且,他开始留意音乐杂志上歌手们的造型。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天还在下雨,具体考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清楚地记得在铃声响起之后,他迅速收拾文具,在别人都在讨论题目的时候,他就跑到了户外湿润的空气里,怀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心情进了一家美发店,把头发染成了低调的深蓝色——不在阳光下基本看不出来。
没有人能够完全体会得到宋译当时的心情,就是此时的他自己,也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个细雨绵延的下午,那个穿着白色T恤抱着单肩包笑着奔出教室的少年。
事实上,这么多年令宋译明白,自头发染上蓝色的那一天起,他的青春才正式开始。
大家都知道高考后的暑假是如何度过的。
宋译顶着一头低调的深蓝头发,拿到了一所外地二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家里宅着看各大小乐队的演唱会,偶尔和老同学出去聚会。直到两个月后被父母送上飞机,到达祖国南部的某城市,开始做大学自由人。
宋译对音乐的热爱并没有在入学时表现出来。从军训开始,他就借病偷懒,拉练和汇报演出都没去,全系大会和每周班会更是能逃则逃,“中秋”“十一”等各种名目的班级活动只因硬性要求去过一次,和同宿舍的人做了诗朗诵,分到他那里就三句话。
毫不夸张,开学的那段时间宋译就像大三的老油条,进入了散漫状态并悠然自得。因为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的关系,他只和同宿舍的人混的比较熟。
那时候宋译走在路上,耳朵里依然塞着耳机,频率特快地迈着步,眼睛看着前方但也说不出焦点聚集在哪里,经常有人在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看见。
宿舍里四个人感情日益深厚,天开始冷起来的时候,就干脆不顾校规在宿舍里架起了锅,一个本地生从家里拿来了电磁炉,做起火锅来。每到周末的时候,四个人分工精细地轮流坐公交车到附近菜市场买一百多块钱的肉和菜,汽水和啤酒也是必须的,风卷残云之后再由分配好的人刷锅洗碗。有时隔壁寝室的人也会过来凑热闹——打牌、喝酒、弹吉他。第二天醒来就是大扫除。
除专业课外,宋译都是选择性地去的:英语课和体育课都是隔一周去一次,马哲除了第一节后就没再去过。
每周二晚在湖边的一栋教学楼上选修课的时候,就会听到有男生在绿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弹吉他、唱歌,其中有一个唱Jack Johnson的模仿的特别像。每次发现是他唱时,宋译就会装作上厕所从教室后面溜出去,然后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门前透过玻璃向里面张望。那种时候他总是觉得整个教学楼都静了下来,苹果绿的长走廊里回荡着温柔的歌声,涌进他的心底,带他进入幻想的空间,而那空间不止他一人。那门选修课,最初是偶然,但是到了后来纯属人为因素,宋译从来没有错过课前点名。
而在选修课考试周来临之前,宋译按时来到了上课的教室,看到的却是紧闭的门。一转身就与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单独相对,他不自觉地愣住了,对着眼前这个每周都会隔着玻璃观望的人看得出神。待他稍稍定住神,又开始紧张了,手心都在冒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开始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断断续续地交谈。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好像会打扰到上课的学生似的。
风从窗户灌进走廊里,这个叫陈洛的男生对宋译说:“有点冷,去楼下喝点东西吧。”
宋译开始了和陈洛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后来想想,他们的确是从正式见面就开始了一般学生情侣所拥有的回忆。在那些随着夜风而至的冬日里,他们曾在因为省电而只开了三盏路灯的操场上转了十几圈,谈论Jason Mraz和Adam Young。
宋译以一种“顺其自然”,以一种“既不安又好奇的冲动”,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交付给了陈洛。他知道她们不会像普通恋人那样结婚-生子-相伴到老,但他觉得这样自己是作为一个成年的人、一个恋爱中的人而活着的。陈洛是他眼中流淌着的音符,是活着的音乐,是他少年时代的梦想。
宋译曾让陈洛教他弹吉他,那时他们都躺在床上,陈洛正抽着一根“事后烟”,他盯着空中的眼圈顿了一会儿说:“你没必要学弹琴,你就是我的琴,我会演奏你就够了。”
陈洛的话对宋译就像歌词一样,相当有效,没得拒绝。
可以说,陈洛改变了宋译的“方向”。
陈洛告诉宋译,他本来有一个男朋友,邻居家的孩子,算是竹马竹马了,但是他在教室里练琴隔着玻璃看到宋译后就确信他回不去了。他迫不得已打了电话给那个在老家的男孩子说了抱歉,那个男孩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弄到了宋译的手机号,希望宋译这边可以“放手”,那时宋译直接挂掉了电话。
如果会爱上第二个人,那自然是对第一个人没有爱了。宋译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