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离殇》涟悠

3、缘来

　　玻璃杯氤氲起暖暖的水汽，叶络踌躇了一会才走出厨房。
　　“喝水”，玻璃杯到他手中，他的指尖掠过她的，却是更灼人的温度。
　　她坐下，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一片沉默。
　　良久，他看着她，轻笑声溢出唇角，“你果然没变。”
　　她亦抬眸望他，满心的不安撞进他的了然里。
　　如何面对呢？她再见他，已是两年之后。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发生的变化足以沧海桑田。两人之间，不再是那样简单了然，她多了一个顾琰。那个笑起来微微苍白的少年。之间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他说他都知道。
　　真是难怪啊，难怪他会千里迢迢赶回，难怪他满眸的坚定。原来，命运还是给了他一次反悔的机会。那么，然后呢？
　　这是从头来过的契机么？她不知道。只是，为何她的心那样沉重？时间的鸿沟，她已无力跨越。
　　他的眸光变得灼灼逼人，看得她无处遁逃。
　　“顾琰来找过我了。”他叹了一口气“络——你瞒了我这么久。”
　　她仍沉默，心头却一滞，竟是满满的诧异。她不是没想过他终是会知道一切，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顾琰，竟然是他。那么，他的坚持下，蕴含了什么？她不敢想。
　　他墨黑的瞳孔闪着幽深的光，深深的无奈，却不容她再躲避。“络，我们没有机会在蹉跎了。况且，现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你为什么，总是不替自己想一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且，你就不为我想想么？”
　　声声质问让叶络无言以答。莫明的委屈让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她的沉默让他微微有些恼了。他忽然逼近了她，扣住她的手，整个身子都压过去。
　　没有防备，她倒在沙发上，眼里的热意没有抑制住，一下子晃出来，划出晶亮的曲线。
　　顿时，她又惊讶又窘迫，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失态，微垂了眼睑别过脸去，想推他无奈手被他紧握着。微微挣扎着抽出手，他却握得更紧。
　　“你哭了？”他用额头蹭蹭她，带了几分歉疚。
　　“你别这样。”她被他灼人的体温吓了一跳，伸出另一只手推他。
　　他顺势抓过她的另一只手扣着，牢牢地禁锢住她，“络，你还想躲么？”
　　叶络没有注意到在她的手触到他肩膀时他微不可察地战栗了下，因为心湖早已被他的几句话搅得混沌。
　　他随着她侧过脸，额头抵着她的，两人的气息几乎都交融在一起，距离近的可怕。
　　他说：“络——我们试着在一起吧。嗯？”
　　上扬的尾音落在她的唇角。
　　叶络僵住，不敢动弹。
　　只是，方瑾明却也没了动作。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倒像是熟睡了般。
　　不妙。叶络有所察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果然啊，温度高的吓人。
　　一瞬间，她竟有些庆幸，那样强势的问题，不容她思考，又要怎么回答？
　　他的脸庞泛着异样的潮红，一下子把她拉回现实。当务之急是要退烧啊。
　　叶络小心翼翼地推开他，手却仍被扣的紧紧地，怎么也挣脱不了。
　　迷糊中他还在呢喃：“络，别走。”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扎得她隐痛。她蓦然发现，原来她所谓的退让，反而是伤他最深的吧。这样舍不得放手的脆弱，两年后卑微的重寻，让她如何狠心拒绝呢？
　　拒绝……拒绝……她又有什么理由啊……
　　她俯下身低声劝他，“你发烧了啊，我给你拿药，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他在浅睡中醒来，竟是有了几分孩子气的困顿，夹杂着对她的些许埋怨。
　　“两年前你说，你会尽最大的努力和我在一起，可是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你说谎了。”
　　叶络分不清他亦真亦假的眸子，只是心下一震。
　　她原以为，他那样骄傲，那样晃眼的一个人，必定是轻渺地看这世界，而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颗浮尘，飘走了，他也还拥有整个沙漠。而今，她发现似乎想错了，她的一句话，他都铭记着。那他该是把她摆在了心尖上吧。她说不清是心中是高兴还是心酸，或者夹杂着让她也分不清吧。
　　高兴的是她的一片真心不是枉然，心酸的是分别至今他仍没遗忘。想念总是把时间拉得很长，两年了，他会不会和她一样以秒为单位来累积回忆？回忆是毒药，积累的越多上瘾便越深。她很早之前早已知道，她这辈子是戒不掉这瘾了。
　　她想过，她在用疼痛回忆的同时，或许他早已温香软玉在怀。想念之余，心口又是一片黯然的酸涩。但即使这样，她也不愿他对她心心念念，无法忘怀，宁愿相信他薄情，宁愿催眠自己，也不愿相信，自己便是那个斩断情丝的刽子手，那样的愧疚和遗憾，她又如何能背负得起呢？
　　自欺欺人，只因不愿那样简单地遗憾……
　　瑾明，那你还愿意相信我么？我想，或许这一次，我们真的能大胆去爱吧。时间的鸿沟，就让回忆去填平好了……
　　“相信我。这次，我不会走了。”她眸光晶亮，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他的手终于有些松动，似困倦极了，闭上了眼。
　　叶络找来退烧药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吃了，沉沉睡了过去，出了一身细密的汗，眉毛纠成一个结怎么也解不开。
　　她拿了条温热的毛巾坐在旁边，替他细致地擦汗，那熟悉又陌生的容貌变得深刻起来。
　　多少次在梦中描绘他高高的眉骨，窄窄的鼻，而今在手下的触摸却显得不真实起来。眼角那颗黛色的痣依然，却再没曾经的清隽之气，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沧桑。眼睛下一圈淡淡的青色，是熬夜的结果。
　　这样的变化，让她竟有一种融不进他的世界般的感觉。
　　一抹苦笑攀上嘴角。
　　果然，两年里记忆的空白，如今要怎么弥补？两年的人生历程没有相伴，如今要怎么回归？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疑依然是她的担忧与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