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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君之知君(10) ...

  •   纸条皱皱的,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黯淡的黄色。
      我微微怔住了。
      这是两个月前,James给我的那张便签,没想到竟然揣在了这条牛仔裤的口袋里。
      夜仿佛已经很深了,浓重的墨色流动在海面,四下里空无一人。浪潮拍上岩石,发出一阵阵沉重的撞击声。
      我攥着那张纸条,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恍恍惚惚的朝着主海岸的方向走。
      那一行字,让我的心又莫名地揪在一起。我想我是真的有点怕他。那双眼睛尖锐的让我不寒而栗。还有莫测的脾性,简直像个病人。
      到达树林入口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这么大晚上一个人真正的在荒郊野外走过。此时此刻,以前读《聊斋志异》时想象的各种片段,像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的从脑海里冒出来。我真不觉得我会遇见一个爱德华那样帅的吸血鬼,无头僵尸或者蛇身妖男倒是有可能。
      树叶在风里抖出一串近似哀嚎的声音。我的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漆黑,仿佛是日光照不到的月球背面,住满了被诅咒的亡灵。我是真的有点怕了,甚至都不敢走进去。但如果不能找到一个人借个电话,那空有纸条又有什么用?
      我想了想Ms. Goh的脸,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壮胆,然后伸出双手,摸索着走进树林。
      路面凸凹起伏,我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撞到了树干多少次。四周似乎都是哀哀的悲鸣,仔细一听,却又什么都没有。海潮涨褪在身后,像被远远隔开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忽然记起来,小的时候,妈妈说,如果有一天一个人走夜路,就唱歌给自己壮胆。那个时候,她还不施脂粉。头发似乎是披下来的,长长的,软软的,香香的,像是月桂仙子一样。她抱着我,神色温柔。
      于是我就唱了出来,唱的是艾薇儿的What the Hell。这首歌是很壮胆的,就像道士手里的黄色符令,瞬间驱散了各种妖魔鬼怪。我唱的卖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吼,以至于走出树林的时候,嗓子都没了力气。
      然后我像看见救星一样,看见眼前的一男一女。月光又出现了,细密的扑在海滩上,映照出一双人影,凑得很近,仿佛在窃窃私语。
      我厚着脸皮走过去。
      男人很不悦,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我,冷冷的问我要干什么。
      我是真心不想给徐君之打电话,于是小声的问他们是不是要回市区,能不能载我一程。然后又把我不幸丢包的事件解释了一遍。
      男人只是将信将疑的审视我。女人倒是很好心,略带歉意的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们今晚会沿着海岸线一路开车。要不,我把电话借给你,你给朋友打个电话?”
      没办法了。
      我接过手机,颤抖着按下那一串数字。
      徐君之似乎一天到晚飞来飞去的,也可能不在新加坡……那个瞬间,我竟然是这样希望着。
      电话嘟嘟的响了两声,却接通了,传来他一贯没有什么温度的一个“喂”字。
      我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在哪儿……”
      对方顿了顿,像是有些吃惊,然后说:“我在机场。”
      “我……我在东海岸……包包丢了……你……你……能不能来一下?”
      我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心脏像是跳出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奔跑着要飞进海里,再也不回来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我问带班老师可不可以多吃一颗糖,她皱眉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厌弃。我怕极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胆子大到给他打电话?还不如就这样挨上一晚,了不起就是红牌警告一下,也好过现在身体冰凉呼吸急促。
      徐君之沉默了几秒,冷冷的说了句:“你在哪?”
      我还以为他会挖苦我一通,或者鄙视我一顿,但是那三个字问的很简洁,简洁到有种毁灭的力度。
      “就是开放给游客最偏僻的那个海湾……”我还想解释,对方却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把手机交还给女人,向她道谢。
      男人像是被打扰到一般,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沙,搂着女人就走。她回过头,对我歉意的笑了笑。我表示理解的向她挥手。
      没戏了。徐君之肯定不会理我。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却没有精力再欣赏这良辰美景。应该已经很晚了,海风吹的我真冷。蜷缩起身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于是我在海边跑了起来。一圈一圈。有时候,海水漫上我的脚背,凉凉的像是一种温柔的入侵。
      可没过两分钟,就下起了大雨。新加坡的雨水,来的急,来的密,简直是雷霆万丈。我瞬间被淋了个透湿,急急忙忙想找大树避雨。可是那枝叶的密集度,根本比不上雨水的深。我在黑暗里扶着树干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什么最佳避雨位置。最后只能蹲下来,抱着膝盖。
      真冷。
      这夜雨是冰冰凉的,一直窜到我的心底,让我直打颤。这么狼狈的情形,从小到大我不曾有过。小的时候,爸爸把我保护的很好,去哪儿好像都是前呼后拥的。在美国,周丞也总是随叫随到。我不曾孤单;或者说,我至少不曾感到无助过。但现在,在这个凄风苦雨的海滩,我是如此的,一个人。好像这个世界瞬间就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又回到了盘古的肚子里,或者上帝挥手前的那一片混沌之中。黑暗,孤独,并完全的自由着。但这种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不知道这样蹲在雨里胡思乱想了多久,我忽然看见一个光点漂浮在视野里。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我的腿僵了,站不起来,但我的心里,竟然有种得救的喜悦感。
      当光点终于变成光束。我逆着那条直线,眯着眼,看清了他。
      他没有打伞,水珠子沿着脸颊一直不停地往下滑,头发湿湿地搭落在耳畔。举着手电,他就在我眼前。
      某个瞬间,可能就那么一秒钟,我失去了意识。我只是睁着眼睛,凝视着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然后他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提了起来。我没有力气,脚疼得厉害,就趴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脖子。我忘记了我讨厌他,只是那么站着,靠着,却不争气的觉得很安心。
      他没有催我,没有搂住我,也只是那般笔直的站着,任由我靠着。我的眼前是黑的,而我的身后,却是亮的。
      那天,我的腿一个劲儿的抽筋,于是徐君之背着我,穿过树林,踏过海岸。我没有脸红心跳,因为我到最后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我趴在他的后背,就这样睡着了。
      他放我进车里的时候,我醒了一下,哀哀的叹了句:“好冷。”
      然后我感到头发和脸颊上一阵粗糙的摩擦,皮肤继而变得紧绷而干燥。车里没有开空调,可我还是觉得冷,于是我含含糊糊地骂他:“你怎么那么笨,都不带伞……”
      他没有看我,冷冷的说:“刚下飞机,车里还没有备用的。”
      雨水,还在一颗一颗滑落他的侧脸,和他的表情融在一起,有种不属于他的柔和。
      “送我回国大。”我说。
      于是他驱动了车子。
      一路都很沉默,只有轮胎和与地面的摩擦声,和雨点拍打车玻璃的声音。那些声音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韵律,很像越狱兔里那只绿兔子的交响,一波一波地让我觉得困。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是梦吧。一定是梦。
      好像过了很久,我感到有人拍我的肩,下手很重,拍的我疼。我睁开眼,徐君之说:“到了。”他看着我,目光冷定。
      我打了个大喷嚏,对他说谢谢。正想下车,却被他拉住了手腕。此情此景,不久前还放映过。我心里打了个激灵,一下子警觉起来,想要挣脱。
      他看着我,动了动嘴,像是要说什么。手里抓得很紧,我怎么也动不了。
      于是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车里橙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散着一层迷幻的晕。他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疲惫之色,却雾蒙蒙的,泛着一层潮意。
      “赶快洗澡,小心感冒。”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他放开我的手,侧回身子,看向前方。
      我愣了一秒钟,推开车门,迅速撤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君之知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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