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闲庭不知君》鼎小悔

11、闲庭无梦（1）

　　我头重脚轻的回到宿舍，在楼下和Ms.Goh又是一顿解释。她看我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就打开门让我先去洗澡换衣服。
　　豆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还在打呼噜。我苦笑了一下，迅速冲了凉，又去找Ms.Goh诉说一天的悲惨遭遇。被她再次严厉警告以后，我回到房间，看了看表。绿色的荧光屏，02:37四个黑色的数字醒目招摇。我困到了皮肤里，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就睡着了。
　　第二天果然不负众望的感冒了，还发起了烧。早上起来头疼得火烧火燎，什么也吃不下。豆豆一个劲儿的给我道歉，我连应答的力气也没有。中午，Kathy满脸歉疚的来给我送包包，又是道歉。我心里烦躁，把她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瞪天花板。
　　鼻子里喷出来的气体，是燥热的。就像身体里藏了一团火焰，喷涌着往外挤，要把我吞噬。我不一会儿就又困了，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徐君之。
　　那三个字让我变得清醒。
　　“在宿舍？”
　　“嗯。”我含糊的答应。
　　“下来。”
　　“什么？”
　　“下来。我母亲要我给你带了药。”依然波澜不惊的语气。
　　我有点愣住：“陈阿姨怎么知道我病了……”
　　“我昨天回家，母亲问我为什么淋得这么湿，我就告诉她了。她坚持要我给你送药来。我马上有个会要开，你现在下来拿。”
　　他说话，每个句子都像是断开的，有种将军般的颐指气使，让人郁闷，却不敢发作。
　　于是我抓起一把梳子，随便把翘起的头发压了压，就冲下了楼。
　　他倚车而立，穿了一套灰色的西装，领结很简洁的立起。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身边，小声说：“昨天谢谢你……”
　　他把一个塑料袋塞进我的手里，转身就走。刚打开车门准备坐进车里，又猛然回过头看向我。
　　“干什么？”我觉得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上次那个建议，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愣了愣。
　　“什么建议？”
　　“做我女朋友。”徐君之的嘴角，忽然向上勾了勾，眼神里有种单纯的漫不经心。
　　然后那辆车绝尘而去，而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门儿都没有”五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这样拖了三天，烧还是没有退。我躺在床上，口干舌燥，四肢无力。
　　这件事情惊动了我妈妈。
　　有一天醒来，我看见她坐在床边，还以为是在做梦。她穿了一条无袖的红色收腰连衣裙，皮肤细嫩的完全不像四五十的中年妇女。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露出雪白的颈。
　　她削好了一只苹果，递给我。
　　我没接。
　　于是她顺手把苹果扔进了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又热又闷。
　　“邱闲庭，我知道你怨我。我不怪你。”她的声音淡淡的：“你要谈恋爱，我没阻拦。你要跟着他来新加坡，我也没说个‘不’字。你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由着你。但你给我记住，这身体是你的。你要糟蹋没了，你就一无所有了。连只狗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我想发脾气，开口顶撞她一句或者把盘子杂碎。但我憋着泪，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走了。我就哭了。
　　我恨她。恨她背弃了爸爸背弃了我。
　　恨她的假惺惺。
　　我恨得，眼泪一滴滴落进碗里。而那粥，竟然还是温的。
　　终于挨到病好的时候，六月假期已经开始了，整个宿舍也都空得差不多了。叶深学姐知道我生病，打了个电话说可以晚两天再开始实习。
　　而豆豆在MonoTech兴奋不已。第一天上班回来，就跟我说在Lab多么多么好，看见了多少想都不敢想的先进设备。我骂她老土，但自己心里也还是很忐忑。
　　第二天和她一起进入MonoTech的大楼，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蓝白色墙壁，透明玻璃版，气质堪称高贵的前台小姐。我随着豆豆一路走，在三楼拐角看见了叶深。
　　白色的职业装，长发披散而下，笑靥温柔。
　　“庭庭，好点了吗？”
　　“嗯，谢谢学姐关心。”
　　“我带你去你的工作地点吧。”
　　“不用了。学姐你忙，豆豆带我去就好。”我笑着拉起豆豆就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深的旁边，我总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等等。庭庭，你和她，并不在一起工作。”
　　我看着叶深，愣了愣。
　　“来吧。”她向我招招手。
　　“去。”豆豆一把甩开我，像甩开身上的一枚虱子，笑得灿烂：“晚上一块回去。我给你电话。”
　　我暗骂她见色忘友，只能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莫名地空落落的抽离感。
　　我跟在叶深的身后，低着头往前走。我的心情很紧张，就像第一次走进美国的课堂那样。有种神秘的未知，引诱着也抗拒着我。
　　穿过两三个大厅和人群异样的目光，她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青绿色玻璃。无数的光斑从窗户跃进房间，又折射进我的视网膜，像是夏日湖中的梦境。
　　而他，就坐在梦境的中央。
　　黑色的西服，笔挺的背脊，修长的眉，漆黑的眼。在我面前。
　　他正看着一份文件，冷峻专注。捧着纸页的那只手，修长。阳光漫上来，把他覆盖。而那块玻璃却把我们隔开，像是平行宇宙的两个人。我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不能动弹。
　　而他，忽然抬起眼，扫向我的方向。那目光，火一般的，瞬间将我的皮肤灼得滚烫。然后，火焰熄灭，又让我如堕寒潭。他继续低着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我一样。
　　叶深拍了拍我的肩，对着我笑了笑，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徐总钦点的，你来负责他的事务。”又向玻璃边的一个桌子一指：“这就是你的办公地点。”
　　叶深的笑很复杂。有种轻蔑，有种隐怒。我不明白。
　　我正想跟她解释，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叶主管，Johnson请你过去一趟。”
　　我回头，看见一个挺清秀的男孩子。真的只是男孩子。虽然西装革履，但眼神很干净，笑得很灿烂。
　　“绍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刚到职的，徐总的特别助理，邱闲庭小姐。”而后，又转向我：“这是我们信息部相当出色的程序员，蒋绍仁。”
　　他仿佛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灿烂了，很热情的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徐总那么有眼光的人看中的，一定是人才。邱小姐，请多指教。”
　　我觉得耳根子都发烫，一边嗫嚅着“不敢不敢”，一边恶狠狠的瞪向徐君之。
　　不料这次，他竟然也直直的看向我，嘴角还向上弯了弯，眼神里满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