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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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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在聂大叔的脸上游走,淡淡的晨曦的光里,聂大叔的脸苍白俊挺,坚毅而俊美。
天微微发亮,我已经醒了。夜里睡得很好,温暖而香甜,最重要的,是心中的那种谁也代替不了的安心感觉。真是幸福啊,我想。
“天明,别闹了。”聂大叔说,轻轻拨开了我的手。我当然知道他没有睡着,或者说已经醒了,就在我醒的时候。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比我醒得还迟,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在我的手碰上他的脸的时候,依旧睡得死气沉沉,无论他有多么的信任我。
“大叔真没意思。”我说道,继续趴在大叔的身上,闻着他身上清冽的艾香,有着淡淡的清爽苦味,赖着不想起来。
“该起来了。今天不上课么?小心你几位师公罚你。”
“罚就罚嘛,都习惯了。”
“……这样不好。”
我撇了撇嘴,狠狠地磨了磨牙,到底只是叹了口气。聂大叔说什么,我都无法忽视。我还记得的,我是墨家巨子,要负责任、担当起众人的期待——真是苦差事。当初就该强行拉着大叔一起走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回来——当然是胡说,我要做了这样的选择,大叔大概就不要我了。
我也不想做逃兵,虽然我一直很笨,不讨人喜欢。
在聂大叔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才懒懒的爬起来,下了床,随意套上了衣裳,绕了几圈腰带。转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聂大叔也已经坐起来了,他怔怔的看着我,漆黑如墨的瞳孔犹疑不安,那眼神教我觉得心慌。
“聂大叔怎么啦?”
“……啊,没事。你过来,我给你系好腰带。”
非常漂亮的蝴蝶结,整整齐齐的。聂大叔和三师公一样,都有一双非常灵巧漂亮的手,修长、精致,而且充满了力量。
“大叔,你打的蝴蝶结真好,跟你头上的一模一样。”
“……”
“这结,以后要学会自己打。”聂大叔淡淡的说,他坐在床沿,头低着。我记得前几天少羽也说过一样的话。
“可是我学不会……”
“用心学,总能学会的。”
“是,大叔。”
“我今天要回去了,虽说是小圣贤庄的客人,但还是要避人耳目,不宜过于频繁的出入这里,给儒家惹上麻烦。你在这里要好好学习,不要偷懒,不懂的事情,一定要问。”
不耻下问。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大师公讲到这句话……不过好像不是这意思,在这里我年纪最小、学问最差,大约应该叫做“不耻上问”。
“是,大叔。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很快吧。秦军大概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只等时机到了——我会保护你的。跟着少羽他们,以后凡事要小心,三思而后行,前两次的事情,要跟众人道歉,以后也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很危险。”
我记得大叔说过的,做让别人担心的事情,不应是强者所为。强者应该让爱自己的人感到安心,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做那样危险的事情。隐隐约约明白一点儿什么。我知道,我的命跟所有人一样普通,但是却比其他人都要宝贵一些。
“是,大叔。”
“……”
目送聂大叔消失在屋角,转过身来,准备慢悠悠的朝着教室走去。今天起得早,时间很充足,决计不会迟到的,我想。
一转身,我吓了一跳。张良静静地立在长长的走廊的一根柱子前,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平静的看着东面的天空,微风吹动了他青色的衣角和黑色的发丝——他似乎总是这样从容洒脱的。我不得不一次次的承认,他真好看。
年纪不大,也应该有资格做师公的。
我要是也有资格做师公,一定要狠狠地罚子慕他们站墙角的。
“你聂大叔走了?”
“是,三师公。”
“嗳,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因为,我也要做该做的事情了。”
张良笑了,却还是看着东方已经变得一片红彤的天空,太阳大概要升起来了。他没有回头,“你这小鬼头,净学别人的话。”
“我要长大,总要不断地学习。”我说。
张良终于转过头来,他望着我,一脸的惊奇。
“我听说过一夜白头,却没见过一夜就长大的。——你这样子,看起来真像一夜就长大的样子。我们所有人费尽心机想要朝你脑子里塞点儿东西,一点儿用也没有,没想到盖先生一夜就教育成功。盖先生对你做了什么,竟这样的彻底?”
我也装作一脸深沉,“谁知道呢!聂大叔无所不能!”
张良扑哧笑了,笑弯了腰,他捂着肚子,笑得像是中了毒拉了肚子,脸皱成了丁大叔手下的包子。
“子——子明,你……你可真……真可爱!”张良说。
我立刻得意的笑了。
“那当然,本少爷天下第一的可爱。而且现在可爱,长大过后,就会变成天下第一的帅哥,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然后娶天下第一的美人!”
张良不笑了,他站起身来,打开了从不离身的扇子。那扇子上有幅很模糊的淡墨的画,写了几行我不认识的黑色的字,扇子底下坠了块精致美丽的玉。
“你倒是神气。”张良说。
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走吧,去上课吧,你又要迟到了——即使你跟我套近乎,迟到也是要罚的。”
我立刻变了脸色。谁要你放水了!
“呵呵,不用担心,时间还早着呢!这样慢悠悠的走过去,也不会迟到的。”
我放下了心。
跟在张良的身边悠闲的走过去,路过一根又一根巨大的红漆柱子,穿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走廊,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平日里觉得漫长而无尽的长廊,今天不但觉得他们变短了,而且充满了小圣贤庄的风味,很是壮观雅致。处处有花,处处有画也有字,色彩丰富,风姿摇曳,如入画境。小圣贤庄真是个好地方,想忘也是难忘的。
在最后的一个转弯处,已经可以看到教室的影子了。
张良突然开口道:“你和你大叔睡一起,于礼不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说什么?”我愕然,有些生气,“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谁都没说过什么!”这是实话,墨家的人,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这样的话,谁都没有在乎过。我们一直这样,从来没想过,不该这样不该那样的。
只有儒家的规矩最多。
“我没有说你半分不是的意思,墨家巨子大爷。不过你现在身在儒家,自然要讲儒家的规矩;你现在不在乎什么,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的时候,你连躲都无法躲的。你们不在乎,天下人却是要在乎的——我现在只是要给你提个醒。”
管他什么天下人!我只是个小人物,他们凭什么连我要跟谁睡在一起也要管!我要跟谁睡觉,跟他们有关系么!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仍旧很不舒服,我隐隐觉得,张良他说的,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张良并没有跟过来,他站在不远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我,阳光在他的脸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辉,我心中发慌,不想说话,只好不看他。
我闷闷地走到门口,刚好听到点名的叫到了我的名字。今天是少羽点名,他故意把我的名字放到了最后。我感激的笑了笑,再次向外看去,张良已经不见了。抬头看着前面,大师公正严厉的盯着我,我一惊,低下头去。
第一节不是张良的课,而我依旧的迟到。
我很自觉的站到墙角去,大概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居然没有什么不满和抵抗,就乖乖的站了墙角面壁思过。我想即使没有迟到,我也是没有心思听课的——只要张良说了那些话。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我捂上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