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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 乱世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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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逸到了乔州,程一普率众迎接。
李清逸下了马,虚扶了一把程一普,“程将军辛苦。”
程一普依然跪着没起来,李清逸不想在这里和他较劲,手上使了点力,“里面说话。”
一进军帐,程一普又单膝跪地,这回李清逸没扶他,负着手,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程一普重重顿首,“没有保护好夫人,请睿王责罚。”
李清逸转身看着半跪在眼前的人。
他有足够的理由杀程一普,可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不杀他。
作为男人,程一普出卖了他的女人,当然该杀。可是作为王爷,程一普保住了乔州,当然该赏。
事情已经过了几天,李清逸此时已经平静了很多——而且,白瓷和阿乔现在也很安全。
可是,他私自将睿王的章子给了敌人。那枚章子,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千军万马也要的来。幸好,现在是在白瓷手里,否则,这场仗,也可以落幕了。
李清逸走到程一普面前,“他怎么和你说的?”
程一普愣了愣,却未回答,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请睿王责罚。”
“他说让你给他章子,他放过你放过乔州?”
程一普不说话。
“还是让你交出夫人他就撤兵?”
程一普还是不说话。
“还是,你答应了他什么,嗯?”
程一普咬紧牙关,一声不答。
李清逸被气笑了,“这会儿你倒是有骨气。”
程一普终于闷声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李清逸看着程一普,其实他是欣赏程一普的——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他很愿意提拔他。即使现在,他也不想将路走绝。
李清逸走了两步,“行了,先去领一百军棍。”
程一普叩首,“谢睿王。”
程一普赤着上身,跪在军营正中,双手缚于身后。
军棍打在程一普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一百军棍,一下下地落下来,虽不至于死人,但也必定会伤筋动骨。
程一普咬牙承受着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楚,忽然有人喝道,“住手!”
所有在场的人都看过去,李清逸也望过去,原来是故人。
这个故人,是个女人——程一普的妻子,郁茹。
程一普此时挨了板子,已经有些虚弱,却依然喝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郁茹没有看他,她径直走到李清逸面前,跪下。
李清逸沉默地看着她。
郁茹笑了一笑,“章子,是我给孟子皿的。”
“郁茹!”程一普大喝,又急急看向李清逸,“睿王,你别听她一个妇道人家胡说。”
郁茹微微侧头,看向程一普,“明明是我犯了错,你干什么要替我背黑锅?”
程一普皱着眉头,紧张地看着李清逸。
郁茹回过头,笑了笑,“睿王,章子是我偷偷拿出来的,也是我给孟子皿的,和他没关系。”
“郁茹!”程一普作势要起身,可是被绳子捆绑着,起到一半一个趔趄又跪了下去。
郁茹斜斜看了他一眼,“你别动。”
“郁茹!”程一普唤道,“回去!我把睿王的章子给了孟子皿,本来就该罚,你跟着添什么乱?”
“那你那天回家跟我发火是为了什么?这些天不理我不就是因为我偷偷拿走了那枚玉章?”郁茹回过头看着李清逸,“睿王你别听他的,就因为我做了这事,他回去差点没把房子掀了,这些天也没给我个好脸色,他可是忠心耿耿向着睿王你的。”
“郁茹!”程一普仿佛只能叫叫她的名字了。他知道章子被郁茹拿走的时候,确实大发雷霆,可之后,他又怕李清逸恼怒之下会惩罚郁茹。他好不容易瞒住了消息,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程一普贪生,不愿与孟子皿血战才交出了玉章。可此时,这个女人居然堂堂跪在大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是她出卖了白瓷,出卖了李清逸。她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敢想。
郁茹一直面容带笑,她只是说一个事实,她并不害怕结果。
李清逸也笑了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郁茹跪在军营中央,表情十分放松,她轻松地扬着嘴角,“哪有这么多理由,孟子皿来找我要,说他可以不进乔州,他不进乔州,就不用打仗,就不会死人,我男人就会平安,他平安,我就放心,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女人的哲学,有时候真的很简单。只要她的男人她的家好好的,她就什么都敢干。
对李清逸来说,这不是个好理由,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程一普和郁茹夫妻两个。
他以为郁茹是个利益至上的女人,所以当初他退婚才能退的那么痛快。可在程一普受伤受辱的时候,她站了出来。她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做她的郡主,即使程一普死了,她也是赵北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郁茹郡主。可是,她放弃了,她跪在千万兵士面前,为他说话,替他求情,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他吃苦。这就是女人,不管她多高贵,都愿意放下身段,都要维护那个他。
郁茹腰背挺直,跪在李清逸面前,“是我让孟子皿带走了夫人,是我对不起睿王你,要杀要刮冲我来好了,不是将军的错,你放了他。”
程一普眼中有晶莹闪过,他低下头。
郁茹的这种姿态,让李清逸想起一个人。那个人,瘦瘦弱弱的,身姿如柳,也曾经站在自己面前,想要保护自己。
李清逸忽然有些心软,这就是夫妻,这就是情分。虽然他们带走了他的那个人,可是,他们对彼此的心,让他狠不下心。
事到如今,玉章是从谁的手上给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他给的或她给的,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一个人。
李清逸起身,慢慢走到郁茹面前,“好,我放了他。”
“睿王!”程一普大喝。
“谢睿王。”郁茹躬身叩头。
“睿王,不过是一百军棍,你打我好了,打死我我也认了,你不要为难她!”程一普面色发红,急急叫到。
李清逸问行刑人,“打了多少了?”
“三十七棍。”
李清逸点点头,“好,剩下的六十三棍,先记着。下回再犯,一并补上。放人。”
立刻有人解开了绑住程一普的绳子,程一普犹未反应过来,有些愣地看着李清逸和郁茹。
郁茹依然跪着,“请睿王责罚。”
李清逸笑了笑,“你没错,起来吧。”
这下轮到郁茹吃惊了,“可是夫人……”
“她会回来的。”
她当然会回来的,她不会有事。
看着郁茹扶着程一普慢慢走远,李清逸忽然觉得自己很想一个人,很想。他要去接她。
唐宁宴安排了并州的军务,一刻也没耽误,换衣上马,去了临江。
他快马加鞭,只两天就到了临江小院。
他在门口站了一站,平复了一下微喘的气息,推门而进。
院子里,白瓷穿着狐狸皮的小袄,看着倒是不那么瘦了。阿乔坐在她怀里,也穿的像只小熊,只露出张小脸。
听到动静,白瓷和阿乔都望过来。
唐宁宴靠着门笑。
白瓷站起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唐宁宴懒懒答道,走了几步,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那些明争暗斗,战场家事,仿佛都如前尘种种,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他只觉得浑身松散,这段日子以来的疲乏一层层地涌上来,他闭上眼睛,有些享受。
白瓷推推他,“进屋子睡去。”
唐宁宴嗯了一声,还是懒懒靠着椅背不动。
白瓷抱着阿乔,只腾得出一只手,继续推他,“让你进屋子睡去,现在这个天,找病呢。”
唐宁宴睁开眼睛,看着白瓷笑。这种不怎么温柔的关心,让他浑身通畅,他觉得自己心情忽然很好。
“看什么?”白瓷瞪他一眼,回过身去。
反正白瓷对他很少有好脸色,唐宁宴也不以为意,“晚上吃什么?”
阿乔在白瓷怀里扭着,白瓷一边哄着他一边回答,“厨房说是吃牛肉汤,你要是饿了就让他们先做一点吃吧。”
唐宁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用了,我先睡一会儿,吃晚饭叫我。”
唐宁宴觉得最近几天的日子实在是有些好过,舒服地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愿意每天待在这个小院子里,家长里短地决定每天吃什么,要给白瓷做什么衣服,或者给阿乔做什么玩具。虽然白瓷对他依然淡淡的,但阿乔很喜欢他,他可以和阿乔玩。唐宁宴觉得其实自己挺喜欢小孩儿的,所以他很惯着阿乔,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上窜下爬。
一天,白瓷在屋子里给阿乔做冬装,唐宁宴抱着阿乔坐在旁边。
唐宁宴扶着阿乔的手,让他站自己腿上,哄他,“来,站住了,使劲儿,往前走。”阿乔果然使劲蹬了蹬腿,但不是要往前走,而是要撒尿——于是,唐宁宴的衣服华丽丽地被尿湿了。
唐宁宴两只手把阿乔拎起来,“哎呀你个臭小子!”
白瓷抬头看过来,把阿乔抱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又干坏事,嗯?”
阿乔挨了打,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唐宁宴又有点心疼,把阿乔接过来,“你打他干嘛呀?他知道什么?”
“孩子不得从小教好的?像你一样整天由着他,能教出什么好来。”
挨了骂,唐宁宴和阿乔大眼对小眼地望着,唐宁宴捏他的脸,“都是你个小坏蛋。”阿乔忽然笑了一下,抓住唐宁宴的衣领。白瓷看着他们,哼了一声,继续低头缝衣服,唐宁宴又觉得心如春水了,心满意足地抱着阿乔晃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