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棠（新）》杰萍

16、生产

　　珠儿酒早醒了，被那婆子给气花了脸，便下去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这才到夜棠跟前来回话。
　　夜棠见珠儿眼肿鼻红，心也不觉放软了些。细声道：“珠儿你在爷的房里已经几年了。”
　　珠儿一听已经知道夜棠意思，忙回道：“回奶奶的话，有五年了。”
　　“今年是多大了。”
　　“回奶奶的话，刚满十七。”
　　“那你是十二岁便跟在爷身边伺候了。”
　　“是，以前都在外间做活，太太看我还算机灵，才把我放在爷身边伺候着。”
　　“大府里做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太太的想法。”
　　“是。”珠儿嗫嚅。
　　“那我先郑重问你，少爷可许了你什么？”
　　“没有没有，少爷对我们下面的丫头都很有分寸。”
　　“那你是想留在府里，还是想办法放出去。”
　　珠儿噌地一下跪在地上：“回奶奶的话，奴婢想在奶奶这里求个恩典。虽说家里卖的是死契，但是如果奶奶肯放，定是能出去的。”
　　“你不用想我是怎么样，你单想你自己。你若是出去，不一定能配个好小子。”
　　“珠儿不敬说句实话，就算以前想过什么前景，如今珠儿也没脸再想了。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个不要脸一心想攀高枝儿的女子罢了。”说罢便戚戚地哭了起来。
　　夜棠看着也是觉得可怜，便由她哭了一会儿，才说道：“也不用这么想。大家族中都是这样，若真开了脸放在屋里，你也是半个主子了，别人再说什么我也是不依的。况且你现在的吃穿用度，可比一般人家还好些。你若是出去了，可没得这么好的日子。”
　　“吃不吃穿不穿的都是外物，奴婢只想清清白白的活一世。”珠儿又把头埋了下去。
　　“罢了，你起来吧。我明儿个先给太太回话看太太的意思，若太太放了，我定力保你出去，给配个好的良人，当个正正经经的家主。”
　　“是，谢奶奶。”

　　第二日，夜棠睡得不好，也少不得挣扎了起来。虽是如此，到王夫人处，还是晚了些，那李姨娘见好不容易逮着个错儿，正想讽个几句，那王夫人已经先说话了。
　　“昨天晚上听说你那边有些吵吵，难为你还这么早过来。”
　　夜棠气色不是很好，说话便有些有气无力：“承太太的福，还算睡得好。今儿个有些来晚了，太太不怪我已经是好的了，怎么还有难为之说。”
　　“我有什么好怪罪的，这本不是你的错。”王夫人善言宽慰了夜棠，才又说道：“这府里巡夜的奴才愈发可恶了，传我的话，让那赵管事好好管管他手下的这档子事儿。三少奶奶怀着身子，怎么好惊动冲撞的。”
　　王夫人身边的大娘自出去吩咐。这边夜棠说道：“昨天晚上那个婆子只是吵吵便罢了，嘴里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屋子里的那些个姑娘们都被抢白了一通。太太您说，那些年轻姑娘哪经得起这般说，若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李姨娘接口道：“有什么不经说的。明面儿上摆着的事儿，不过说出来罢了。那珠儿这点也经不起，脸皮子也忒浅了。”
　　那李姨娘待要再说，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她一惊便住了口，只拿着手帕看上面的花样。
　　王夫人淡淡道：“也不见得说的就是珠儿了，年轻姑娘多心，往自己身上揽。”
　　夜棠道：“我本想这样劝的，可那婆子点名点姓的，我倒是不好劝了。那姑娘心气儿一惯是高的，被这样说，气得昨夜哭了一宿。”
　　王夫人定定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去传珠儿过来。我问问话。”
　　不多会，珠儿便到了王夫人处，王夫人把她带进内屋里细细问了些话，这才和珠儿一起出来。
　　夜棠见王夫人眉梢眼角略有气，珠儿则是红了眼。众人都屏气肃静，不闻一声声响。
　　王夫人道：“按说最近府里也是该整治整治，珠儿受了委屈，我且让你回家里去休息几天。这样，封五两银子给珠儿权作回家的路资吧。另外传话让牙婆过来，这府里也该淘换淘换了。”
　　珠儿千恩万谢地谢了，又深深看了夜棠一眼，这才出去。
　　夜棠略坐了坐，便也回了恩和院。

　　刚进院子，便见珠儿迎在门口，见夜棠来了，忙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扶着夜棠进了院子。
　　夜棠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回家去，好好和家里人聚聚。太太已经放话要淘换下面的人了，定让你这边清清白白地出去。你跟你哥哥说，就说我说的，让他务必给你找个好人家，为人老实忠厚，我给你出妆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当家母。”
　　“是，谢奶奶的恩德。”

　　不多时，王夫人便把府里重新淘换了一次，夜棠这边则只新增了两个粗使丫头，身边的事情还是香云、落缤、翠琳等伺候着。珠儿等过完年才准备走，于是夜棠让她多带带香云、落缤等，关于府里的一些规矩、用度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尽早了解清楚。另看下面的墨玉是个省心的，便提了起来，让她先学着在屋内使唤。
　　府里少了诸事，平静了不少，夜棠也安心养胎。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夜棠终于也到了临盆的时候。
　　这日夜里，夜棠睡得极不安稳，不多时，一股收缩的疼痛惊得她大叫起来。香云珠儿等都忙起身前来查看，见夜棠躺在床上，痛得不停地深呼吸，香云知道应该是要生了，忙吩咐人去把产婆、奶妈等找过来。一边又吩咐烧热水，一边使人去嘉阑院报信。夜棠找的奶妈庄嫂子生在前面，为了在夜棠生的时候不至于慌乱，香云专门去庄嫂子那里帮忙料理，就为了在夜棠生的时候能有条不紊。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王夫人和傅荣也穿衣赶了来，坐在前堂等候着。李姨娘、周姨娘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一同候着。那稳婆查看了夜棠，吩咐道：“奶奶先别慌着叫喊，深吸气，深呼气。现在是正在痛的时候，还要等一下才能生。到时候我叫奶奶用力，奶奶可千万要把吃奶的劲儿给使出来。”
　　夜棠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香云怕夜棠咬坏了牙，忙拿了块软巾给夜棠咬着。
　　王夫人坐在外间，只是不住地念佛。傅荣道：“还是去太医院叫个大夫来才是。”
　　“或者去景王府叫一下他们那里的门客，有个姓封的大夫，医术很高明。”
　　“但是这么晚了。”傅荣有些踌躇。
　　“晚不晚的，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呀。”
　　“好，我着人快马去请。”傅荣咬牙。
　　夜棠又痛了半个时辰，只觉得一股热水从下面流出，那婆子看了，忙高声呼道：“奶奶是时候了，听我的话，用力往外推。来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
　　夜棠用两次力，又呼吸两次，然后再用力。香云等在旁边看着，只能干着急。
　　这边封晋已经到了，先是来拜见了傅荣和王夫人，这由一个婆子引着到了后堂门外。只听见里面一阵嘶心裂肺的叫声，封晋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也顾不得不吉血光，三步并作两步，撇了那婆子便要入内。
　　刚到门口，只听里面一阵欢腾：“生了生了，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是个小少爷。快，快去给老爷太太报喜。”
　　封晋顿住了脚，侧身让到一边，只见里面一个丫头止不住欢喜地冲了出来往前堂跑去。封晋原地怔了怔，自嘲般笑了笑，那婆子追了上来，责怪地看了他几眼，这将他领进了屋子。只见内堂里一干婆子丫头，自有婆子在给小少爷洗身上的血污。封晋也不看，只挂念着夜棠。引入的婆子笑道：“这是封大夫，来看看三少奶奶可安好的。”
　　香云等在东边里屋，只闻如此忙放了帷帐出得内堂，上前施礼道：“先生勿怪，并非不信先生，只是小姐现在衣裳零乱，也还未来得及整理污物，实在没办法就这样见先生。”
　　封晋忙回礼：“烦请姑娘先隔着帷帐将三少奶奶手腕拿出来，我先把个脉，看是否平安。待收拾好后，再细看诊。”
　　“那就有劳先生了。”便将封晋领入内室，封晋隔着帷帐细细把脉，知道夜棠平安方放下了心，起身笑道：“不妨，三少奶奶十分平安。”香云等也都十分高兴。
　　封晋则退出内室，方便香云等收拾。前堂傅荣王夫人早已经得知了喜讯，十分地高兴。那李姨娘听说得了长孙，咬着牙说了两句吉祥话便转身走了。周姨娘本想跟着王夫人去看看，王夫人则说产房不吉，不好见多生人，便把她打发了去，这才和傅荣一起来到内堂前。两人细细看了看孙子，孩子还小，看不出面相，只是那鼻子，生生与傅云的一样。两人十分高兴，嘱咐让夜棠好好休养，王夫人又在体己里拿了不少药材给夜棠养身子。夜棠谢了赏，挣扎着撑在床边弯了个腰，这才躺下了。傅荣第二日一早还有公差，便先谢过了封晋，嘱咐下人封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去去晦气，才和王夫人回了嘉阑院。
　　一路上两人止不住的笑颜，王夫人则抚胸道：“阿弥陀佛，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想当初云儿还百般不愿……”
　　“噤声。此事万不可再提起。”傅荣把王夫人打断。
　　“是，老爷。”
　　“这个媳妇是个好媳妇，云儿也是个有福的人。我马上修书，着人给云儿报喜讯才是。”
　　“老爷想得周到。”王夫人得了孙子，比什么都开心，再有些芥蒂也都忘脑后去了。
　　两个自回嘉阑院不提。
　　这边封晋待夜棠擦拭过身子、换过衣裳后，才又进去给夜棠细细问了诊，见夜棠虽然虚弱，但是也没什么大碍，便放了心。向香云等交待了调养事宜，也不便再逗留，便离开了傅府。
　　夜棠待封晋离开，才向香云笑道：“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呢。”
　　“是。”香云笑得合不拢嘴，去产婆那里把小少爷抱了过来，夜棠斜躺在床上，抱了过来，又逗了逗孩子的小脸蛋，简直爱不释手，一直到产婆抱小少爷去吃奶，才放开了。
　　这一夜，恩和院里人人喜庆，止不住的得意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