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瞳中的风景》卡尔洛

1、chapter one

　　一直觉得，杯子中的冰块相撞，特别有夏天的感觉。
　　R市的街头原本是人潮涌动，可却因为天气太过炎热的关系，只有几只伸着长舌头的狗摇着尾巴跑来跑去，偶尔还有捏着冰淇淋吃得满脸奶油的小孩子。
　　许卓然摇晃了几下手腕，她手中的那杯冰柠檬汁中的冰块晶莹剔透地撞在一起，眯着眼，仿佛听到了冰块相撞的声音。
　　天空太过静谧，那几丝云也像是被钉子钉在了上面，纹丝不动。
　　这已经是第二杯柠檬汁了。
　　许卓然抬头打量面前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长睫毛，大眼睛，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连衣裙，头发被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只是皮套缠得乱七八糟，还有几缕发丝也裹进了里面。
　　女孩开心地扬起笑容，正在和许卓然的金毛小猎犬玩得兴高采烈，她清秀的大眼睛不时瞥一瞥许卓然的表情，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喂……你。”
　　终于克制不住，卓然将柠檬汁放在身旁，对那个神色瞬间慌张的小女孩挥了挥手。
　　“到我这里来。”
　　女孩垂着小脑袋犹豫了一会，满吞吞地迈着步子走到卓然的面前，然后甜甜地咧开嘴巴：
　　“嘿嘿。”
　　卓然仔细打量她。
　　白净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胭脂红，比樱桃略大的精致小嘴巴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而左侧的嘴角边，是一颗小小的，却清而易见的，黑痣。
　　不知为何，卓然觉得，那痣，长在女孩的脸上，特别的漂亮，特别的有味道。
　　她忍不住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蔼可亲：“小朋友，我去买点东西，你好象很喜欢我的狗，帮我看着它，好吗？”
　　女孩的瞳中迅速闪过一丝惊喜，她在愣了一秒后，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卓然挤出了一个笑容，起身向冷饮店走去。
　　空气闷热得想把自己也变成冰块，然后跳进冰凉的果汁中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可就是这样的天气，冷饮店的人也不是很多，卓然托着下巴在柜台前发呆，过了好久才想起嘱咐店员果汁要多加冰。
　　店员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多加冰不早说哦，这杯都快做好了。”
　　许卓然懒懒地望向窗外，没有理她。
　　就在卓然提着刚刚做好的果汁将钱包收好的时候，突然感到肩膀一痛，然后就是迅速掠过耳朵和头发的气流，最后丝毫没有形象地跌在了地上。
　　而那杯果汁，也被摔得稀巴烂，粘稠冰凉的液体顺着指间的缝隙缓缓地流淌，她不禁掌心一凉。
　　卓然不是聋子，她清楚地听见了店员那声幸灾乐祸的笑。
　　于是她支起身子，淡淡地朝店员的方向望去：“再做一杯，多加冰。”
　　店员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可迫于卓然是客人，唠唠叨叨地忙碌了起来，一边忙碌一边手指扣着桌子：
　　“喂，那个把人家撞倒的小子，是你的责任吧，把地上的果汁收拾下，拖把在角落里！”
　　许卓然这时才抬头看到那个把自己撞倒的人，发现那人也在望着自己。
　　面无表情的。
　　在二人的视线中，原本燥热的空气仿佛清凉了几分。
　　这样僵持了好久，卓然感到有些好笑，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很轻：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对方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或许比她更大，他长得不能用好看形容，应该是，很干净。
　　对，干净，许卓然心里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他的衣装略显陈旧，明明很俊秀的脸偏偏是面无表情，单这两点，给人的好印象便所剩无几了。
　　男生那双过大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没给卓然任何回答的机会，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果汁，风一般地推开门，离开了，不知为何，背影显得十分的仓促。
　　许卓然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得十分清脆，卓然无奈地抿了抿嘴角，起身去取做好的果汁，就在手指伸进口袋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空白后又立即浮现了刚刚那个男孩子面无表情的脸和他匆忙的背影。
　　钱包——不见了！
　　店员瞪着一双眼睛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付帐，我还要去收拾地板。”
　　许卓然扔下一句“对不起这杯不要了。”便抽身离开，不管那店员几乎气到脑溢血，用力地拍着桌子：“你有病啊！”
　　可纵然如此愤怒，这句话还是融在了空气中，望着卓然纤细的背影沉沉叹息。
　　柏油路被阳光烤得发软，卓然有些茫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四处张望。
　　想起男生的举动，她突然觉得好笑——自己今天真是被烤得迟钝了，平日那么谨慎，居然会栽在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重要的不是钱包中的钱，而是塞在最里层的一枚白金钻戒，那枚钻戒的价值要比钱包里所有钱的价值贵上十几倍。
　　她揉了揉头发，有些不甘心地自言自语：算我今天——倒霉？
　　空气原本就燥热不堪，再加上卓然刚刚剧烈地跑步，嗓子几乎要磨出青烟来，当她慢慢悠悠地去接自己的金毛猎犬时，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又一次气得笑出声音来。
　　看来，今天还真的是，倒霉，倒霉透顶了。
　　那个嘴角有着一颗黑痣的女孩，带着她的金毛，一同不见了。
　　许卓然坐在被烤得发烫的木椅上，微闭着眼睛。
　　半晌，她掏出电话按下一串数字：来接我吧，我要回去。
　　可电话那边却不是平日司机沉稳的回答，而是一阵扰人耳膜的哭闹声，还掺杂着狗叫，她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到了司机的声音：“小姐！我们抓到了一个女孩，她偷了您的狗想跑！”
　　许卓然一愣，嘴角不禁高高地扬了起来：“马上给我带过来。”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机，她自己没有发觉她的笑容要比往日僵硬许多。
　　而当她看到被司机扯到自己面前，哭得满面桃花的女孩时，笑容又僵了那么几分——她不明白，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金毛被女孩死死地抱在怀里，伸着粉红的舌头，许卓然吹了个口哨，它便挣脱了女孩的怀抱，跑到了卓然的面前。
　　女孩嘴角的那颗黑痣因为紧张微微地颤抖着，她的大眼睛睨斜着卓然，干瘦的手指捏着陈旧的裙角不放。
　　许卓然没有多说什么，劈头一句：“说吧，你家在哪？”
　　女孩猛地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卓然，那目光里满满的惊恐和胆怯，她嚅嗫了几声如同蚊呐：“大姐姐，对不起。”
　　卓然拍了拍金毛的耳朵，头也不抬：“我要见你的父母，或者——”她有意拉长了声音。“你要和我去警察局么？”
　　话音刚落，女孩连个预兆也没给，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阳光照在女孩干净漂亮的小脸上，眼泪潋滟，闪着耀眼的光芒。
　　许卓然面不改色地看着女孩子哭，漆黑的瞳仁中闪过那么一丝不耐烦。恭候在一旁的司机也很焦躁的样子，眼神在女孩和卓然间来回游走。
　　半晌，司机张口：“小姐，她……”
　　许卓然眯起眼睛，示意司机闭嘴。金毛靠在椅子的阴影下睡得十分香甜，这条街道上，除了女孩的哭声什么也听不到。
　　“哭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许卓然望着女孩，轻轻地张口。“劝你尽早带我见你的父母，让他们……好好教育你。”
　　司机皱了皱眉。
　　他不明白，今天小姐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换作平日，类似的事情小姐是不会计较的。
　　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女孩咬着嘴唇，停止了哭泣，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卓然，声音也甜甜的：“大姐姐，雪儿再也不敢了，雪儿错了……”
　　因为声音太过甜腻，许卓然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几乎是不经思索地问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连忙回答：“他们都叫我小雪！”
　　闷热的空气，一阵风淡淡吹过。
　　许卓然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小雪，声音丝毫不变：“带我去见你的父母。”
　　司机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看来小姐的心情不仅是不好，是差极了。
　　小雪的脸一下子颓了下来，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许久，她扬起脸，一字一句地说：“不要！”
　　许卓然一愣，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小雪瞳中闪过一丝退却，但立时消失不见：“我不要！”
　　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许卓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小雪，空气仿佛凝固到让人无法呼吸。
　　望着卓然的表情，司机的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女孩玩大了，小姐这回是真生气了。
　　许卓然抬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声音波澜不惊：“你走吧。”
　　然后她再也没说一个字，对司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可这意味深长小雪是看不出来的，她一听到“你走吧”三个字，犹豫都不敢犹豫，撒开步子逃命般的跑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小雪一直没有回头。
　　所以她不知道，就在几秒钟后，原本离开的卓然，突然回过头望着她的身影，然后咬着牙齿对司机说了五个字。
　　“给我跟着她！”
　　司机听得出这句话的尾音是感叹不是陈述，他几乎要吓得立正敬礼，话都不敢多说向小雪消失的方向走去。
　　许卓然抬手揉了揉发烫的头发，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如此计较。
　　低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金毛，她狠狠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声音中透着不宜察觉疲惫：
　　“走吧，我们回家。”
　　金毛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摇晃着尾巴，一步不离地跟在许卓然的身后，样子颇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