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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云掩中秋月 雨打上元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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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接到沈秋平医生的电话时,正被宏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设计方案弄得焦头烂额。
宏宇房地产的老总张大宏是市里地产界的风云人物,八几年就开始涉足房地产行业,到处圈地,他做的君湖花园,锦绣华庭,当年都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小区,据传资产过亿。这么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他买哪里哪里就成为购房者趋之若骛的香饽饽,很多人买他的房子就为一个名头,直到买下摩托车厂这块地。
这块地在老市区的中心,绝对是个黄金地段,可到开建时,问题出来了,好像全市的钉子户都集中在这块地上,张大宏是软硬兼施,想尽了辙也没能让那些居民妥协,反而在旧楼上拉起看得触目惊心的大条幅,每次一去工地,看着那些犹如烈女般坚贞不屈挺在那儿的破楼,一股闷气就堵在胸口。
整整两年,拆迁过程让张大宏耗尽心力,最郁闷的是成为同行的笑柄,行内都说他是阴沟里翻船,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所以当这块地终于开工,他就发誓要出这口恶气。
曹睿的建筑设计公司中标后,这份郁闷就从张大宏那转到他这儿。设计图纸改了不下十次,还不满意,每次总有新的要求,新的想法,弄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性了。
其实张大宏哪懂建筑设计,他就是个生意人,他在乎的是效益,是利润,只不因为前期的投入,使得张大宏自己跟自己较劲,恨不得把这儿建成白宫。
现在的地产业,不断的拷问建筑师,到底是搞生产还是搞设计。人们要好房子,开发商要利润,建筑师要理想……,张大宏的要求就是:创新。可是建筑设计不是科学发明,郭德纲有个经典的段子:好比说厨师炒菜,你可以发明新的菜,但最起码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炒勺,哪叫漏勺,你拿个痰桶炒菜说是革新,那谁敢吃啊!
这真是曹睿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因为这个案子,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逼得沈秋平下了最后通碟,今天必须回家,不然这儿子就不要了!
沈医生的催命夺魂刀可不是吃素的,曹睿知道,就算是鸿门宴,也要义无反顾的——赴。晚上六点,他那辆斯巴鲁傲虎准时的驶进了碧海园。
曹教授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姿势,曹睿坐到他身边,他的视线才从报纸移到儿子脸上:“回来了。”
曹睿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翘起二郎腿,就拿起遥控器就开始换台。
沈秋平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儿子那副模样,一股无名之火升了起来:“你看看你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总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你看什么台能看到五分钟?三十多岁了还没正形……”
“哎!”曹睿用力的长叹一口气,仰面倒在沙发上,老妈轰炸机又发动了,十几年如一日的火力充足。
“哎什么哎,你现在是大忙人啊,妈妈见你一面都要预约了!”
“我的亲妈啊,您一个电话我立马就回来了,还不满意?”
曹教授坐在一旁面不改色,稳如泰山,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幸好保姆出来叫他们开饭,曹睿如获大赦。不过沈秋平并没有打算放过儿子,又准又狠的捏住了曹睿的痛脚:“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见我?”
“猴年马月。”
沈秋平叹口气:“我把你的资料给钱阿姨了,让她给你物色一个,她认识的人比我们多。”
“哪个钱阿姨啊。”
“就是我的老同学,婚介所那个。”
喀!曹睿的饭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你征婚?”
沈秋平用筷子敲敲碗,“不是我征婚,是你。”
“妈——”曹睿哭笑不得,“你不至于吧。”
“别管黑猫白猫,能抓着老鼠就是好猫,这叫殊途同归。”
曹睿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沈秋平的一个大心病,她这儿子,念书年年拿优秀生,大学毕业就进了设计院,一路考到一级建筑师,前两年又自己扔了铁饭碗,跟人合伙开了个什么建筑设计公司,说起来,人人羡慕她有个这么争气的儿子,可是三十四了,还没给她带回个儿媳妇,害得她看着那些老姐儿们一个个都子孙满堂,就心里堵得慌。
不过,现在这种结果与她自己也有相当大的关系,这些年也排着队的人跟儿子介绍对象,不过她这个人生性挑剔,看任何女孩都首先是“有罪推定”,早早的把人放到十字架上钉着,往上查三代身家清白才能放下来入个围。
早先曹睿去医院找她时,惹得那些小护士春心荡漾,不过沈秋平这一关就过不了。她一向不太喜欢那些小护士,每天唧唧喳喳,不是谈娱乐八卦,就是吃喝玩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她要找的可是有里子有面子,秀外慧中的型号。
沈医生见天挂在嘴边以证实这些小护们败絮的经典案件是,有次查房看到个漂亮的小护士打针,都打到腰上了,就走过去说:“我开医嘱是臀部肌肉注射吧,怎么打到腰眼去了。”
猜那护士怎么说:那里没有坐骨神经。
沈医生气坏了:可那里有肋间神经!
小护士不高兴的嘟囔:这神经那神经,我都快神经了!
她跟护士长说起这件事,护士长哈哈大笑,“她们说了,坐骨神经再怎么变异也不会长到臀部上外方去,后来不断的发扬光大,就打到腰眼上了。”
沈秋平可不想这么些不学无术的护士做自己的儿媳妇。
当然也不光是护士,也有人介绍医生,前年普外来了个硕士生,科主任张罗到她这儿来,沈秋平一看,长得还不错,还特意跑院办打听,结果各方面都很附合她的要求,就正式的安排他们俩见了一面,谁知道不了了知,沈秋平问了曹睿好几次,他只说:受不了。至于怎么个受不了,闭口不谈。今天说起来,她又是一肚子火。
晚饭在并不“河蟹”的气氛中终于结束,曹睿离开饭桌直接就去拿车钥匙,好似这里是龙潭虎穴,出门的时候还听到沈秋平医生在后面大叫:你怎么就走了?过几天钱阿姨要跟你打电话你配合点!
曹睿无奈的摇摇头,扬长而去。
这几年,他也不是没有试着接受,虽说反感也硬着头皮上阵,搞得孟一凡常常笑他,不是在相亲,就是走在相亲的路上。这亲真是相不得,不相还好,一相相得心如死灰。
最搞笑的就是老妈亲自上阵介绍的那个外科医生,是记忆犹新,那位可真算是个角色,相亲吧,她居然让人约在她的办公室,曹睿硬着头皮就去了。
那位女医生戴着细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从头到脚的把他打量了一番,曹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得了什么绝症来听宣判一样,不过他还是很绅士的伸出手自我介绍,女医生并没回应,反而站起走到旁边的水池里洗起手来,而且洗得相当细致,洗完手心手背,还用刷子刷了指甲缝。
曹睿看得目瞪口呆,她才从容的走过来,然后对着还伸着手的曹睿说:你也洗下?
曹睿收回手:不用了,我的手很干净。
听说你是建筑师?她一边擦手一边说:那不是经常要跟泥土打交道吗?泥土里有各种寄生虫……
对不起,我想你搞错了,我是建筑师,不是建筑工。
这次相亲草草结束,后遗症就是让曹睿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提起相亲就浑身颤栗。
人人都是要结婚的,但别人都结婚了你还不结婚,甚至还没女朋友,大家就会象怪物一样打量着你:龙阳之兴、断袖之好?眼光比金茂还要高?家穷人丑一米四九?米米不多?还是身体器官不好使?心理变态?……总之,各种可能都会在别人的思维里与你平时不经意的举动、言语来对号入座,没人管你愿不愿意,他就要那么想。
大部分普通人都是上学、工作、结婚、生娃、剧终。平淡无奇地走完平淡的人生。作为万税万税
万万税的党国中的普通一分子,也难逃这般规律。家里的亲戚、认识的朋友也都还关心:不小了,有没有对象?要不要给介绍个?别人是好心,可对于相亲,总觉得……有过完中秋的月饼,被打折处理的悲凉。
现在倒好,连征婚这招也用上了。
曹睿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拜刘佳所赐。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长在肉里,外人看不到,却时刻刺痛着他,让他没有办法以一颗鲜活的心去接受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