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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鬼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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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一场大雨绵延多情,将整个神异斋洗涤了一个透亮,那繁盛的梨花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冰洁万千地立在雨中,任由着你雨打风吹,它却巍然不动!
这下灵漱无法到院子中品茶,只能坐在屋檐下,菱花窗的下面,看着雨滴落在青石板上荡开一圈圈涟漪,那涟漪瞬间就被旁边的涟漪所淹没,很快就消失。
王朝更替要滋生多少杀戮?也要增加多少冤魂?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便悄声无息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何其悲凉?
所以超度他们是我的责任。
灵漱倚在身后的椅背上,不知道为何,因这下雨的天气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和某个高僧交谈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世上悄声无息消失的又怎全是那集中在全力中心的人?
哥哥说的兼怀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至高的追求吧?
所以,现在活在世上的她,无法再犹豫了!
“小姐,这次我跟去吗?”鹤乡眉角的笑意在风雨中散开成墨染般的风韵,俄而风来,便隐入了风雨中。
“不了,这次可不是去闹事的,更何况外面也不能没有人在!”灵漱坐起身,看着那在白日里闪耀着冷凝光芒的雨滴。
元兮从那互拥着得梨花中撑着纸油伞而来,那皎白的花瓣瞬间脱离自己的枝头,在风中绕着元兮而飞舞着,阿黄正从古董店里面出来,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走了!”
灵漱看着那横空独自飞到自己眼前的纸油伞,那伞面上的工笔牡丹,娇艳欲滴,似乎就要活脱脱地从伞面上蔓延而出,盛放在雨幕之中。
当灵漱和元兮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的时候,那漫天飞舞的洁白花瓣蝴蝶般飘落在地。
“他们去哪儿了?这花儿怎么全都谢了?”
鹤乡扭头看着合不拢嘴巴的阿黄,状似不经意地道:“黄泉路,你要不要去?”
阿黄一听脸都绿了,疯狂地摇着头。
这儿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唯有那头顶不断卷涌的血红色的光芒将这本就幽森地方笼罩住。
一众鬼差,手中拉着前往各自归属地的魂魄,他们有的将送到十八层地狱,有的妖转身,有的要被扔进忘川河……。
不过不管他们即将去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他们那迷茫的眼睛中都是诋毁一片,似乎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只能机械地跟着鬼差前行。
而这个世界除了黑色就只有暗红色!
当那一片不协调的色彩走近的时候,鬼差那本就奇异的嘴巴就更加地怪异了。看着那撑着纸油伞的女子和她身后那衣着黑色衣服,用着金线滚边的男子,他们纷纷后退。
这个女子手中的伞在说明她身份的特殊。
在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之中,他们就只见过这把伞出现在一个人类的手中,那个人类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般的人手中。
撑着纸油伞的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带来了这个黄泉路上另外一种香味。
那两道身影并不停歇,直直地走过,而后消失在黄泉路那迷雾之中。
纸油伞的金枝牡丹在那片黑色的片花中盛放,片刻之后,那两道身影就消失在那从彼岸花中。
那悠游在迷雾中的逡巡夜叉,从空中飘过,溅起了地上的彼岸花,也跟着隐入了花丛中。
灵漱看着那被木屋半遮掩的大门,还有那门上的匾额,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她知道自己和元兮的身后跟着逡巡夜叉,那还是因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吧?不过自己不也是同样不相信这儿的吗?
跨进那道门,立即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脚不沾地飘飞而来,弯腰行礼道:“娥女恭迎二位大人,府君已在偏厅等候了!”
永远是黑白的阴司,除了身份很高贵的人外,都是黑白的,包括所有的花草!
灵漱一路行去,仿佛置身于黑白的水墨画中。
“贺兰小姐!在下恭候多时了!”
看着那偏厅中迎出来的两个人,灵漱皱眉。
“这次我不是来叙旧的,我只是要来说:我需要和阴司商量一件事情!”她在这儿的记忆并不好,更何况自己觉得这儿的所有都是压抑的,是以,她不想跑来这儿侃大山。
很明显,阴司的府君也是一个行动派,他点头:“小姐已经知道了那些本该回归冥府的灵魂的去处了吗?”
灵漱点头:“请问,鬼道上最近是否有一个罗刹来过?”
“没有!”府君摇头,阴司的事情是容不得半点儿马虎的,如果出错,那么影响可就是很大的,是以,他说没有,灵漱相信了。
只是这跌落鬼道的罗刹又能到哪儿去?
“这是其一,其二:我现在不得不使用星若悬河以外的手段了,府君可明白灵漱的意思?”
阴司府君的脸微微抽动,灵漱的意思他明白,他怎能不明白?当初这个女子和她身边天地神兽一起将前三殿搅了个天翻地覆,那种力量他怎能不明白?
难道那边的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还没到那步,只是提前知会一声,因为事情还是有些棘手的,并不是靠着神罚星若悬河一种能力就能解决的!”
她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毕竟贺兰家的法术太过凌厉,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那是一种不平衡,当初能够和阴司合作也是以“不使用贺兰家其太过辛辣法术”为前提的。
现在,她怕事情有一个万一,不得不使用!
“是吗?如此甚好!”
听灵漱说完之后,阴司府君的脸上的表情才缓和,而后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们要告辞了!”
事情商量好,灵漱转身就要和元兮离去。却在这时被府君叫住。
“小姐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那么我也尽点心力,毕竟这次是阴司劳烦小姐!”
不知道这位府君为什么突然这么客气,灵漱将自己嘴角边的冷笑掩饰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阴司府君身边的鬼离去,片刻之后带来一个一身蓝袍的书生模样的鬼。
那蓝袍的鬼看着在场的几位,俯身行礼:“小生紫宸见过各位大人!”
这个鬼,有色彩?
灵漱眯着双眼看着那个弯腰再拜向自己的蓝袍鬼,好吧,从面相上来说,还真是称得上是一个“小生”。
“不用行这种礼!我还不是阴司的贵人!”灵漱的一个眼神元兮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他早在灵漱出声前,将那个鬼的手拉住,然后扶好。
“贺兰小姐,小生以后会跟随着小姐,然后让小姐和阴司的联系更便捷!”
这不是派一个鬼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吗?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做得这么有礼节?这不得不说,阴司还是很给自己面子了!
“这样也好,免了我来回奔走的脚力!”灵漱在伞下不愠不火地吐出那外交辞令,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也不必点破。
“不过,我不要没有用的人,你能够帮我什么?”灵漱偏头带着少女的天真,却异常冷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鬼。
“是!小生通晓阴司的所有,包括十王殿和下十八殿!”
灵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将这个可以说是阴司总管的鬼交给自己的府君:这不是带着一个移动的秘密文件往人间走吗?就不怕她起别心?
哼!给自己一个警告,也给自己一颗定心丸吗
阴司的府君似乎笑得莫测高深,然后看着那蓝袍的鬼道:“要尽心协助贺兰小姐!”
“元兮……!”
灵漱皱着眉头转而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元兮伸手理顺了灵漱身边的乱发,摇摇头。他知道灵漱那一个眼神的意思,他也发现了!可是现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如此,府君我们就告辞了!”元兮和灵漱辞别阴司的府君,转身离开这阴司黄泉路上第一府。
脚下的梨花花瓣在黑夜中像是克隆而来的星空,鹤乡的双脚已经来回在这儿逡巡很多次了。阿黄看着头顶的夜空,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被他给绕花了!
不过,他现在也觉得很奇怪,那两个人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回来呢?难道真的走在黄泉路上了?
他不敢将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一旦他有胆吐出半个字,下场就会很惨!
清风咋起,吹乱鹤乡额际的碎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梨花深处。
那牡丹的伞面凭空出现,而后是拿着纸油伞的女子,和身后的元兮!
他的眼眸微微扩张,看了看元兮身后那漂浮在空中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蓝袍男子。这不是鬼吗?怎么跟着出来了?
而后,他就看见了灵漱那很是不耐烦的表情。
“啊?这儿就是小姐的住处吗?为什么这儿有这么多的东西啊?这些是什么啊?花儿吗?怎么还是白色的呢?为什么和阴司一样呢?不是说人间的东西都是很漂亮的吗?怎么还是黑白的呢?……!”
突然间听见那一长串不带间隙的问话,鹤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元兮总是嫌弃自己啰嗦了!原来一个人的啰嗦真的可以让人欲哭无泪啊?
“咦?小姐?你们家为什么会有一只老鼠精呢?修为也不是很高嘛!你是要喂给两个天地神兽当做备用粮草吗?哎哟!可是这老鼠精也不是很肥啊!……!”
阿黄张大的嘴巴再也回不了位:原来自己是备用粮草吗?
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去管自己又被一个鬼给说成是老鼠精,现在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命啊!他一把抱住鹤乡的腿,大声哭喊着:“你们真的是因为要吃掉我,才收留我的吗?”
瞬时间整个神异斋的院子中鬼哭神嚎地,好不热闹!可是这却让灵漱那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是降到了冰点!
心中的烦躁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积累到了一个顶峰,任谁的心境在平和,被这样一个聒噪的家伙一刻不停地将那平和的扰乱,就算是圣人估计也会想要发怒的!
“元兮!”
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很明显,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话语,元兮和鹤乡就明白自己接下来需要怎么做了!
灵漱扭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栽倒进自己的床铺中,不消片刻已经安然入睡,而门外的声音早就被鹤乡和元兮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黄委屈地看着被禁锢在自己房间中的鬼,恶狠狠地瞪着。被元兮禁锢的鬼瑟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显然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哪儿做错了!
当灵漱看着出现在自己学校中的东方南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下课的时候了,她不知道这个东方家大少爷出现在自己面前是要做什么,只能在映霞还有姗姗那暧昧的眼神中看着那个少爷走过来,然后开口:“有空吗?聊聊!”
她真的很想说:没空!
可是身边的那两个女人居然擅自做主,跑开了,还附赠一句:“你们慢慢聊!”
聊?聊什么?有什么可聊的?
灵漱看着自己眼前的男子,还有他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就已经知道,这个人估计是觉得自己顺手帮了南安,所以觉得很没有面子!
“什么事?”
学校里面有很多可以说话的地方,灵漱漫不经心地和身边的东方南沁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打着哈欠,看那夏日的落日穿过头顶的梧桐叶,落在地上变成了斑驳的碎影。
“谢谢你帮了南安,可是我还是想对你说,离南安远一点儿!以后这个人情我来还,随时都可以!”
身边的男子板着一张脸,也许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是东方家的骄傲,是天之骄子,代表着整个东方家的脸面,现在他却要委曲求全地找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女子来讨论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样啊?我知道了!”
点点头,灵漱偏头看着自己跟前的男子。她也觉得这个男子甚是无趣,连说话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没有南安那么有趣。
看来东方家的孩子还是南安可爱!
她知道了?就是如此而已?
东方南沁等大自己的眼睛看着那逐渐在眼光下变得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心中的想法。
那个女子居然一点儿都不将他这个东方家少主人的承诺看在眼中?
“切!”
对着自己眼前的空气吐出心中的浊气,而后东方家的少主人亦转身离去。
看着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的两个丫头,灵漱有种想要将人拉出来打一顿的冲动:“要偷看就大大方方出来,我又没有说不给你们看!你们要看什么?”
映霞和姗姗都有一种被逮现行的错觉,两个人站直了身体,不敢看灵漱。
“走了!”
看着灵漱先行离去的背影,姗姗扭头看着映霞:“映霞,灵漱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有那种感觉没有?”
何止?现在的灵漱似乎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了,以前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没有了,现在的灵漱似乎更像是一个小孩子,而不是披着礼貌外衣的大人!
灵漱以前的那种成熟感,虽然是偶尔才出现,可是敏感的映霞常常觉得,这样的灵漱似乎是孤独的,不和人靠近的,难以企及的!
这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映霞你说过要请客的!”行不多远的灵漱发现自己身后的两个人没有跟上,扭回头催促着身后的人。
在七月半快要来临的时候,映霞第一次发现,原来灵漱真的是一个小孩子。
他是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上一次是来取这儿以为“泪”姓老人的传家宝,而这次是因为要带这位老人去看那件文物的展览!他答应过那位老人,也征得自己领导的同意。
远远望去,依旧是山腰间拿出粉红色的桃花林像是晚霞般浮在空中,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桃花似乎没有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地有精神了!
不过这花也开得太久了,是该凋谢的时候了。
车子开到桃花林中的时候依旧无法再前进,他照例将车子停靠在了桃花林中,然后顺着那石阶向着那古老的牌坊而去。
已经习惯了那种凹低不平的路面,这一次他没有再被崴脚,轻松地走到了老人的家门前,敲着那紧闭的门扉。
门后那似乎牙疼般的摩擦声响起,他看着开门的女子,还没有说明来意,对方就开口道:“你回去吧!我爹不见任何人!”
在那个女子关门的时候,他似乎觉得那房檐的阴暗处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光芒瞪过来,让他即将出口的话愣是吞回了肚子中。
这是什么感觉?仿佛寒冬腊月被冰水从头浇到尾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跟前的门好不客气地关闭,门上的门环似乎还因为关门的力气太过于猛烈,而摇晃着。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
可是既然别人这样说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转身打算离开这儿的时候却发现很多的村民站在自己的房檐下,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难道自己被拒绝的事情有这么好笑吗?
他叹口气,本想打听一下这家的老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着他走过去,所有的人似乎在躲避蛇蝎猛兽一般,快速闪开了!
这下他更是摸不着头脑。
无奈之下,他只能赶紧回去,明日市里面的所有藏品都要面向市民展览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既然请不到这位老人,那么就下次来好了!
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盘山路上的车辆很少,他开着车,想着这段时间忙完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也可以陪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去哪儿旅游……。
心中的计划是完美的,只是天幕黑下来的时候,他还在距城二十里的地方,看着黑下来的天空,他有些焦急。
脚下的油门儿也踩了下去,车速越来越快。
开车本就是一件疲累的事情,更何况,像是他这样似乎没有停息过的开车,片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累,微微眯眼,却发现自己的车窗上居然倒挂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人!那惨白的脸上裂开一张嘴,似笑非笑地看着车里面的他。
他一个激灵,踩了刹车!
刺耳的声音响起,他停下之后,慌忙拿着手电筒下车,检查自己的车子,却发现没有任何撞到人的迹象。
可是刚才那张活灵活现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沿着自己的车子绕了一圈儿,在旁边的护栏外看见了一个穿着衬衫的身影,倒在了那儿,他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着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手电的光,有些惨白地照在那个身影上,他觉得这个身体的比例似乎不是很协调,再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纸扎草人。
这儿的风俗是要扎草人穿着主人的衣服被扔在马路上,任由着来往的车辆压,这样才能将主人的厄运转嫁到草人的身上。
看着草人那的脸,那儿却全是稻草,并不是刚才看见的那张人脸。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就听见远处那撕割开心脏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的夜空!
随后他只看见刺眼的灯光,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