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Song》一滩人

7、邀请

　　——人的一生，感情是旋转门。（蔡健雅《达尔文》）

　　陆晏辞正在准备演讲稿，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出一段毫无意义的乱码。他咬着笔头，无声地笑了——脑海里全是那天午餐约会时，她坐在对面，眼睫低垂的温柔侧影。
　　“哐当”一声，宿舍门被推开，江月白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走了进来，手里宝贝似的捧着那本漫画。一股熟悉的甜香随之飘来。陆晏辞松开齿间的笔，语气里掺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快，“换洗发水了？”
　　“林一学妹同款，好闻吧？”江月白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链接发你？”
　　“不用。”他垂下眼，重新咬住笔头，继续对着文档。想到这家伙没心没肺地直接向学妹索要链接的样子，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学妹当时，一定对这宇宙级的直男行径无语极了吧？
　　苏予瞥见江月白手里的漫画，“黄牛不是卷钱跑人了？”
　　“不是黄牛，学妹送的。”
　　“哪个学妹？在追你？”
　　“林一啊。”江月白答得理所当然，敲着脑袋努力回忆那套毫无破绽的说辞，“她说那天去市中心玩儿，正好碰上签售，凑热闹排的队。本来想自己收藏，看完发现不对胃口，想起我喜欢，就问我要不要。”
　　他没好意思说对方在感谢自己，之前给她送了两个皮肤，其实那只是他抽到却用不上的冗余。皮肤本身确实好看，他抽出来的时候还疯狂嘚瑟了几天，但是那个角色他根本不玩，太考验技术了，纯自我折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喜滋滋地感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之子。至于学妹的过分客气，他只当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
　　苏予脑门的问号快要实质化了。
　　——这傻子对自己熬走四个追求者的战绩毫无自觉。
　　学妹半夜问他在吗，他说“在打游戏，晚点儿聊”；学妹问他有空吗，可以请他吃饭吗，他说自己有饭吃（还是苏予下课去食堂给他带的）；学妹吐槽他无聊才找她玩儿，他说“我不无聊啊，也没找你玩儿啊”。
　　之前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学妹，两人保持着高频的聊天互动，可一看对话框几乎都是他的游戏签到分享页面（本来只在宿舍群发的，但有次他逃课去打游戏，分享的界面正好刷掉了苏予@他、提醒签到的消息，在被辅导员深刻教育之后，他“洗心革面”，毅然决定再也不在重要的宿舍群里投放这种“垃圾信息”）。该学妹受不了他怒然拉黑。人家说他对打游戏的态度比对谈恋爱还认真，他说，“笑死我了，哈哈哈，上号不？”
　　他的恋爱信号像薛定谔的校园网，一到关键时刻就掉线；恋爱防御却像钻石局的防御塔，坚不可摧。
　　陆晏辞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很快又流畅地书写起来。
　　“哪个林一？”苏予懒洋洋地问。
　　“就图书馆拼桌你没来那次……不是给你发过照片吗？哦对了，之前三排那个mvp辅助。”
　　“是她？”苏予挑眉，“她居然是萌妹？”回想起耳机里那道冷静清晰的声音和当晚总能逆风翻盘的指挥，他还以为对面是个不苟言笑的实力派。有几局的精彩回放他甚至存了下来偷偷研究，那意识和操作熟悉得让他怀疑是哪个隐士高人。
　　“萌妹？”江月白诧异，脑海中浮现林一清秀的眉眼，离主流意义的“萌”似乎尚有距离，更像现下流行的“盐系”少女，“不就是个清清爽爽的漂亮姑娘吗？”
　　“？”苏予懒得反驳，只凉凉道，“收了本漫画，看把你飘的，江狗。”
　　他指尖飞快点开聊天记录，精准定位两张照片。
　　“这还不萌？”
　　照片中，女孩身着一套缀满蕾丝与缎带的薄巧色女仆装，猫耳发箍乖巧地压在发间，一条蓬松的米白色尾巴轻垂身后。她正在向路人派发传单，妆容精致，笑容甜美，与周身华丽繁复的装饰相得益彰。
　　另一张是传单特写：大学城西路新开的女仆咖啡厅。离他们学校大概十来公里。
　　“我靠这么萌！”江月白瞬间坐直，“这下不得不去了！”
　　“照片发我！改天我也去玩玩！”他高兴得嗷嗷直叫。
　　听见“萌妹”二字，陆晏辞警觉地竖起耳朵，“什么咖啡厅？”他插话，声音不自觉绷紧。
　　“新开的女仆咖啡厅。”苏予指尖一划，将照片转进群聊，“弥补了大学城没有秋叶原的遗憾。”
　　江月白很快保存下这两张照片，开始估算本月的开支安排：角色皮肤、游戏春促、吉他保养……不知道熟人有没有友情价？他又放大照片，注视着巧笑倩兮的女仆林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太萌了……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转念回想苏予口中那个微乎其微的暗恋可能性，张口就来，“我们可是单纯的基友关系。不过苏予你说得对，我还是不要再跟学妹联系了。因为你想一下，我的智商很高，我的情商也高，品味又好，我这个人又很神秘。她跟我聊几句，两三天直接就爱上我了，那我怎么办？那你怎么办？”
　　“……照照镜子吧你。”这副蠢样，学妹们究竟看上他什么？苏予不懂。
　　“帅啊，很帅！”江月白故作油腻地捯饬着头发，把脑袋当成核桃盘来盘去。
　　苏予懒得理会他的抽风，反正两天一小抽，三天一大疯，习以为常了。正准备切掉群聊，目光猛然定住——江月白刷屏表情包的时间，竟和他朋友分享咖啡厅信息的时间完全重合？学妹那天上午在咖啡店打工……那这本号称“凑热闹”买到的、黄牛都抢不到的亲签漫画……
　　“刚好”去市中心，“刚好”买到，“刚好”不喜欢，“刚好”想起他 ……
　　苏予在心底冷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这分明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技术含量极高的精准投喂。这傻子居然真信了。
　　他刚刚随口一说居然真相了，这个学妹，是真的在攻略江月白啊。
　　但是他才懒得点破，自己都还是单身狗，替别人瞎操什么心。
　　片刻后，不忍心看着技术高超的学妹对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刷好感的苏予：“这亲签不是很难抢吗？不要因为别人说得轻松就小看了它的价值。找个时间邀请学妹一起玩儿吧。”
　　“……带她上分也行。”他违心补充道，虽然蹭分的是他俩。学妹啊学妹，这是我对你的技术的最大感激了。
　　“说的也是。”江月白点点头表示认可。
　　陆晏辞盯着屏幕上那张女仆装照片，指节骤然发力，笔杆发出细微的哀鸣。
　　——原来那天，她不是为了见他才盛装打扮的。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穿了他所有隐秘的愉悦。那些被他反复品味的细节，此刻正在辛辣地嘲讽着他。强烈的不甘与失落如悬泉瀑布，冲刷着他的理智。
　　她那个样子……那些人也配看？
　　*
　　那天，结束午餐后，他回到独居的公寓。
　　关上门，脸上那副温和从容的面具瞬间脱落。他走到玄关前，开始一场严肃的“战后复盘”。对着镜子，他尝试还原今天初见时那一瞬的表情——嘴角该上扬多少度？眼神会不会太露骨？他努力回想心脏被击中的灼热，试图抿住洋溢的笑意，结果镜中人表情扭曲，滑稽得要命。
　　“……”
　　他沉默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两秒，懊恼地揉乱了额前碎发。
　　——完了。当时的表情，肯定蠢透了。
　　这种挫败感一直持续到洗澡时，温热的水流冲刷不掉他的耿耿于怀。
　　——今天穿得也太随便了。
　　——灰扑扑的休闲服，头发也没仔细打理。
　　——餐厅里会不会有人觉得……她这么耀眼，身边的男伴却如此平庸？
　　这个念头让他动作一顿。他很快关掉水阀，抹开镜上氤氲的水汽，凑近端详。
　　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五官轮廓深邃，眉眼也足够利落。他抿唇，作出冷峻神态。
　　——脸，倒是还行。
　　得出结论之后，他心底那点莫名的焦躁总算被压下去些许。扯过毛巾，最终对镜低语：“下次……绝不能这么失态了。”
　　*
　　压下翻涌的醋意，陆晏辞点开林一的课表，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咖啡厅的排班与江月白的行程，精准筛选出几个时间片段。发出邀约：“这周四、五下午，月白要去健身房体验。我们这儿多几张体验券，月底过期，要一起吗？”他盯着屏幕，像布下陷阱的猎人，静候回应。
　　林一回复：“！！！”“我要去！我周五去可以吗？周四要打工……”“TT”
　　结尾那个泪眼汪汪的颜文字，仿佛穿上了女仆装，在他屏幕上闪着大眼睛，无声祈求。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鼓起腮帮的样子。
　　一种混合着罪恶与兴奋的战栗窜过脊椎——那是坏孩子恶作剧成功，反而得到奖励的、酥麻的快感。
　　他回复：“可以。”
　　目光在“TT”上停留，指尖轻敲，回复：“TD”。
　　周四要打工？
　　他微微一笑。
　　——抓到你了。

　　第四堵墙小剧场：
　　作者：（看着刚写完的男寝密谈，双眼放光）越来越喜欢苏予了怎么办……苏予X江月白，苏予X林一……开始胡乱磕CP了，胡闹CP全都好吃！直接写平行世界（不是）。林一捕白，晏哥在后……
　　苏予：（正在打游戏的手猛地一顿，角色当场暴毙，眼神难以置信）……作者，你磕CP的品味，和江月白的游戏操作一样令人迷惑。
　　江月白：（先是茫然，随后瞳孔地震，跳了起来）我靠！我和他？！作者你清醒一点！老子是钢铁直男！笔直！（突然想到什么，脸皱成团）……等等，林一和他也不行！苏予这人嘴这么毒，他会欺负学妹的！不行不行！
　　陆晏辞：“林一捕白”？作者，你的剧情线……是不是需要重新校准一下？
　　林一：唔，我和……苏予学长？（眨了眨眼，努力思考）听起来是个高难度的挑战呢。
　　作者：看到大家都很有活力的样子我就高兴啦！CP大乱炖！
　　陆晏辞：大乱炖？（露出模范生的完美微笑）我不介意在这个剧场里，上演一场《无人生还》。
　　江月白：黑暗料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