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同行2 ...
-
时依依是被马车碾过石块的剧烈颠簸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脖颈处传来一阵酸胀。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歪着头睡了过去,半边脸颊还贴着微凉的车壁。意识混沌间,眼角余光先撞见了身侧的人。
魏池仍维持着先前的坐姿,背脊挺得笔直,只是原本望着窗外的目光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许是睡得不沉,眉头微蹙着,唇线却比醒时柔和了几分。马车的颠簸让他肩头轻轻晃动,可那端坐的姿态竟没散半分,倒像是刻意维持着什么,偏生困意终究占了上风,连带着周身那点清冷的锐气,都被睡意磨得温润了。
她看得微怔,方才模糊的困意还没散尽,此刻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宁来,连车厢外的风声都仿佛轻了许多。
魏池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像是感受到那道不轻不重的视线,缓缓睁开了眼。
初醒时的眸色还带着点朦胧,看向她的瞬间却清明了几分,只是眉峰依旧微微蹙着,大约是被骤然打断的睡意扰了神。
他喉间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寻常沉哑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尾音轻轻拖长,倒少了平日的锐利。
时依依忙不迭转开脸,掀开车帘一角看向外面。
车轮不知何时已碾上了平整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在风里招摇,叫卖声混着车马声涌进来。
竟是已到了另一处镇子,她这一觉,竟睡过了大半程。马车稳稳的停在一个客栈前。
“今日我们就在这歇脚吧。”江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当她看向魏池那个位置时,发现那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她轻轻掀开车帘,看到江厌等人已经站在她的马车前。
马车外的风带着市井气的暖,吹散了最后一点困意。“迎客栈”三个字的幌子在暮色里晃得正欢,店小二见了马车立刻颠颠地跑出来,手脚麻利地扶人、卸行李。
五人跟着店小二往里走,客栈大堂里正热闹,酒气混着菜香漫在空气里,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掌柜的拨着算盘迎上来,笑着引他们往二楼走:“巧得很,刚腾出五间上房,几位客官正好住下。”
楼梯吱呀作响,沈凌容走在前面,时依依紧随其后,听着身前的沈凌容念叨着“可算能歇歇脚了”,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推开房门的瞬间,带着阳光味的被褥气息涌出来,驱散了一路风尘。这颠簸半日的疲惫,总算有了处妥帖的归处。
时依依在房里歇了片刻,想着下楼透透气,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大堂角落里的掌柜正埋首拨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噼啪”声清脆利落。
掌柜抬眼瞧见她,立刻停了手,扬声朝后厨喊:“小二,给这位姑娘沏壶新茶来!”转头又对她笑盈盈地拱手,“姑娘醒了?瞧着面生,是打外地来的吧?”
时依依在旁边的空桌坐下,点头应道:“正是,我们从桃花镇来,打算往西边的不周山去。”
“不周山?”那掌柜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算盘也停了,“姑娘是要走黑石岭那条道?”
见时依依颔首,他一副欲言又止后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说,这几日镇上都在传,黑石岭那边不太平,听说有伙山匪占了山头,专劫过路客商。你们这一行瞧着也没有个护卫,还带着女眷,终究不便。依我看不如绕远路走青溪镇,虽多耗两日功夫,却稳妥得多。”
时依依握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若是他同自己说有妖魔鬼怪之类倒还会担心,只是有山匪反而不觉得什么。她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掌柜的好意心领了。”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是我们并非寻常客商,些许山匪,还碍不着去路。”
说罢,她手腕微转,茶盏里的水汽竟似有若无地凝了缕白气,在她指尖萦绕片刻,又悄然散入空气里。
这动作极轻,快得像错觉,可掌柜的眼睛却倏地亮了,再看她时,神色里已多了几分敬畏,忙拱手笑道:“原来是仙长们在此,是小老儿多言了,仙长们自然是无碍的。”
时依依浅浅颔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温热,正合心意。
这小小的装一把还真是爽啊,嘿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马车便已整装待发。时依依看着人群说:“昨日听客栈掌柜说,黑石岭一带近来有山匪出没。”
江厌点了点头:“好的,经过那处大家注意些。”江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检查着车辕上的加固绳,转身上了马车。江厌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往身后的马车走去。
时依依看着沈凌容眨眨眼无声问道:这二人闹别扭了?沈凌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她看着离开的江陵,又看了看身后的江厌,再看着撑着脸坐在马车前等待的魏池。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没一会,魏池就坐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到马车里的女子正斜躺着看话本。
车厢里的颠簸成了单调的背景音,时依依正捧着本话本看得入神,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页边缘都未察觉。
身侧的魏池许是实在无聊,目光扫过她膝头那本摊开的书,竟随手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另一册。
书页翻动的轻响很微,时依依的注意力全陷在才子佳人的缠绵里,压根没留意他的动作。
魏池垂眸看着,里面尽是些“月上柳梢头”的缱绻,字里行间的浓情蜜意看得他眉峰微蹙。这般温吞黏腻的东西,竟能让人痴迷至此?
他指尖顿在“情根深种”四字上,眸色沉沉地暗下去。在他的认知里,爱哪里是这般模样。分明是淬了毒的刀,是烧尽一切的火,是能将人拖入无间地狱的锁链。
就像他的母亲,那个貌美的女妖,只因爱上那个仙人男子,最终落得被生生抽干妖血的下场,连魂魄都散得干干净净。而他,这个因那场“爱”而生的怪物,被那个男人视作耻辱,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洞里。
书页被他攥得微微发皱,魏池抬眼看向身侧浑然不觉的女子,她正因为话本里的情节弯起唇角,眼底漾着他读不懂的神情。他忽然觉得,这满纸荒唐,倒比他亲历的那些血淋淋的“爱”,要可笑得多。
那话本里的甜腻字句实在碍眼,魏池只觉指尖都沾了几分腻味。他随手一扬,书册便“啪”地落在角落的锦垫上,纸张散开又合上,像声无声的嘲讽。
他懒得再看,索性闭上眼,靠在车壁上。车厢里那点因话本而起的温软气似乎还没散尽,和他胸腔里翻涌的冷意撞在一起,格外刺人。
眼皮阖上的瞬间,方才话本里的字句与记忆里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重叠,他眉心猛地一蹙,干脆敛了心神,任由马车的颠簸将意识往无边的沉寂里推去。
一旁的时依依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在她眼里,魏池一进来自顾自的拿起她的书,结果没看几眼看就随意乱扔,好生没礼貌。时依依借着书本偷偷翻了个白眼。
马车刚驶入黑石岭地界,两侧密林中便猛地窜出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汉子,黑压压地拦在路中央。
江陵坐在马车上看到十几张不怀好意的脸沉声道:“识相的便让开,免得自讨苦吃。”
山匪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笑。为首的刀疤脸掂着手里的钢刀,眼神在马车帘上溜了一圈:“哪来的愣头青?敢在爷爷们的地盘说这话?”话音刚落,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沈凌容探出来的半张脸。
刀疤脸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挤出满脸秽气:“哟,还是位娇娘子?不如留下陪哥哥们……”
污言秽语还没说完,沈凌容已从车厢里走了出来。此刻她眼底凝着冷光,不等山匪反应,素手轻扬,一道凌厉的气劲便扫了过去。
只听“哎哟”一片惨叫,方才还嚣张的汉子们瞬间被掀翻在地,钢刀铁棍滚了一地。
沈凌容拍了拍袖口,语气平淡如拂尘:“嘴巴不干净,就该好好教训。”
就当他们准备驾车离开的时候,为首的山匪头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粗布裤腿沾满泥灰,连带着身后几个喽啰也跟着瘫软跪地,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啊!” 头头磕得额头通红,声音发颤,“我们不是天生做这伤天害理的营生!是后山那黑风洞里的老妖!他说我们不每月给他抢够三十担粮草、二十匹绸缎,就把我们全村老小都扒皮抽筋喂狼!”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小匪急忙接话,裤脚还在滴答答淌着冷汗:“真的仙长!那妖长着青面獠牙,能吐黑雾迷人心智,上个月李大叔家不肯入伙,夜里就被他掀了屋顶,一家五口……” 话没说完就被头头狠狠瞪了一眼,却止不住声音发飘,“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求仙长为民除害,我们愿做牛做马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