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朝云暮雪知天意》七朝朝

5、碧天落

　　“你自己进去吧。”

　　到了大家长房门前苏暮雨停下脚步，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

　　“雨哥不怕我是谢家派出来的杀手吗?就这么放我跟大家长独自待在一起。”

　　苏暮雨摇头他沉静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怀疑的意味，这种缘由他说不上来到了这种境地跟大家长独自相处的机会他甚至都不敢给苏昌河，却给了在贴着他撒娇的姑娘。

　　“你说你不会，我信你。”

　　谢朝云蓦然无话她垂下眼眸，虽然她真的没打算对大家长做什么，但面对苏暮雨百分百的信任居然也会有一点心虚，在某种层面上她是欺骗了他的。

　　没纠结多久小姑娘抬起头对苏暮雨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在外面等我，我已经好久没睡个好觉了今夜你要和小时候一样守着我。”

　　在谢朝云14岁那年出任务受了不轻的伤，连夜高烧意识不清就连喂药都喂不进去，说来也奇怪只有苏暮雨哄着她喂药才能勉强喝进去一点。

　　但彼时他们都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整日守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于理不合，苏暮雨便守在房门外到了喂药的时辰才能被允许进去探望。

　　“慕叔叔，我们已经有好久未见了吧。”

　　慕明策靠在床榻边睁开眼，看见白衫少女推开房门带着门外的月光洒进屋内，他看见了苏暮雨站在门外冲他颔首。

　　“是啊算来已经有整整255天未曾见面了。”

　　谢朝云半跪在慕明策身前行礼：“谢朝云见过大家长。”

　　慕明策不禁感叹：“长大了，想当年你刚满月你父亲抱着你，让我给你取名还是那么小一个。”

　　他抬手比划着大小脸上挂着回味的笑容：“朝云暮雨连天暗，神女知来第几峰。谢朝云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能和巫山神女一样自由洒脱。”

　　“身在暗河自由是最遥不可及的，难道大家长也会渴望那种不可及的东西?”

　　慕明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月亮二人相顾无言。

　　“你是来杀我的?其实我没想到会是你，毕竟你父亲是我最看好的人甚至比谢霸更适合做家主的好苗子。”

　　谢朝云嗤笑：“难道我还要谢谢大家长喽?若不是因为你的看重他大概也不会死那么惨，你的倚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杀死了他，而他的女儿现在来杀你难道不是合情合理吗？”

　　慕明策那张经过岁月洗礼的脸上满是疲惫他扶额摇头：“不管你信不信，那时的我太过年少从未想过我的另眼相待会杀死一个人，我很抱歉朝云。”

　　明明自己早就不在意听到这一声歉意后谢朝云还是觉得心头一酸，她并没有多在乎父亲更甚至早就习惯了不去想他，可这些年没有父母庇护的日子多难挨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朝云迅速整理情绪抬起眼眸恨恨开口：“为什么要跟我回忆往昔呢?我想起来一段就恨你一分，如果说谢霸是刽子手你慕明策就是他的手中刀，是你给了他杀人的理由你们都该死！”

　　知晓谢雄的死讯后慕明策不是没想过把谢朝云接到身边，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身边也从不缺少危险，想起谢雄死去的惨状终是歇了心思。

　　慕明策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谦卑愧疚，但他从不否认他欠谢雄一条命，而他欠眼前姑娘的怕是究其一生也还不清了。

　　“动手吧。”

　　虽然中了毒但现下功力已经恢复三成，慕明策自不是因为亏欠于她就能放下武器闭眼等死的性子，今日谢朝云若能在他全力而为之下杀了他那就是他命该如此就当还她一命也未尝不可。

　　谢朝云面色一凛似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手摸上腰封：“那就请大家长赐教！”

　　她的手指纤长如削葱，指节分明却不显骨感，指尖带着淡淡的粉晕，屈伸间似有流光婉转，指尖一弹，三柄缠了透明丝线的飞刀骤然破风，丝线在她内力灌注下绷得笔直，如银芒暗闪的蛛丝牵引着刀锋，旋出比鬼魅更诡异的弧度——这哪里是掷刀，分明是她以内力为轴，操控着三柄索命的傀儡刃。

　　慕明策面色泛着中毒后的青白，丹田内真气只剩三成，滞涩得如堵着湿泥，却依旧提剑格挡。剑光如弱月穿云，堪堪撞开最先袭来的飞刀，可刀锋刚被弹开半寸，谢朝云指尖暗劲一送，丝线猛地收紧，飞刀竟硬生生折返，剑锋擦着他脖颈掠过，带起一缕血线。

　　他借势旋身，避开身后悄无声息缠来的丝线，却见又两柄飞刀从斜侧刺至，丝线如提线般拉扯着刀锋，时而直刺心口，时而陡然下沉攻向膝弯，快得让他几乎看不清轨迹。慕明策咬紧牙关，将三成内力尽数凝于剑身，剑势虽无往日雷霆之威，却凭着精妙步法与飞刀周旋，剑尖精准点在刀锋之上，借力卸去丝线传来的暗劲，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手臂发麻，毒力顺着经脉往上窜，喉头泛起腥甜。

　　谢朝云眸色一凛，十指急弹，丝线牵引着五柄飞刀结成密不透风的刀网，内力透过丝线灌入刀锋，让每一次劈刺都带着裂帛般的锐啸。慕明策长剑舞动的速度渐缓，胸口气血翻涌，挡开左路飞刀时，右肩已被另一柄飞刀的丝线扫中，衣袍裂开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经脉蔓延，真气愈发滞涩难续。

　　他拼尽残余内力，剑势陡然提速，借着翻身跃起的力道，剑尖直挑谢朝云手腕，想断她丝线操控。可谢朝云早有防备，指尖内力一吐，丝线陡然松弛又瞬间绷紧，飞刀骤然变向，三柄攻上两柄攻下，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慕明策仓促间横剑挡在身前，“铛”的一声巨响，刀锋撞在剑脊，丝线传来的巨力让他虎口剧震，长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背靠冰冷的墙壁。

　　体内真气彻底枯竭，毒力如潮水般席卷四肢百骸，他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看着谢朝云指尖轻捻丝线，五柄飞刀悬在半空隐隐震颤，刀锋上的寒光映着他苍白的脸，终是无力地垂下了剑尖。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谢雄你的女儿比你更出色，九泉之下你也该心安了，慕明策欣慰的闭上眼迎接死亡的到来。

　　想象中的刺痛并未来临，谢朝云收回飞刀插入腰封内，眼前的大家长多狼狈她的内心就有多畅快可惜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若是慕明策死了岂非让谢霸如愿了?这种事情是谢朝云绝不允许发生的，比起慕明策她更恨谢霸这些年的利用和虚伪让谢朝云恨不能将他食肉啖血！

　　“我答应了雨哥不杀你，这点皮外伤不能弥补我这些年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待我报完血仇我再来找你慢慢算，你可要撑住千万别死了。”

　　慕明策睁开双眼有些错愕随后慈爱一笑：“朝云暮雨，名字都如此相配怎么不算天意而为呢？放心吧轻易死不掉我还得替你爹看看你出嫁是什么模样。”

　　没理会他话中的调侃之意谢朝云推开门白了慕明策一眼，仿佛在说越老越不正经。

　　门外的苏暮雨时刻感受着屋内的真气流动，谢朝云的最后一击真让他差点忍不住推开门制止，伸出手那一刻又不禁回想起那碗汤药那个小姑娘最终还是收回手。

　　还好她停手了，苏暮雨内心闪过一丝波澜她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听到大家长的调侃苏暮雨嘴角隐约有了些弧度却不显。

　　吱嘎一声门从里被拉开谢朝云从内走出习以为常拉起苏暮雨的手嘴里还嘟囔着：“好困啊，雨哥你房间在哪?”

　　被她拽着往前走苏暮雨无奈道：“朝云我还要守夜。”在门外这段时间是巳蛇在替他守着最重要的关卡。

　　“那就等我睡着了你再去，我真的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的气色实在算不上好，本就白皙的脸蛋现在更显苍白，眼下还有昼夜不歇赶来九霄城留下的乌青。

　　苏暮雨拉住四处乱窜的谢朝云，牵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打开房门带她坐在梨花塌上自己则想去给她铺床。

　　本来都没打算回房歇息床榻自然是没整理，自丑牛走后苏暮雨不敢保证十二肖内是否有跟丑牛一样心思的人，只能自己看守最重要的关卡不敢懈怠。

　　带着谢朝云坐下后他刚想回身去铺床，可两人牵着的双手没有丝毫松开的征兆感受一道阻力，苏暮雨回头看向小姑娘有些不解耐下心解释道：

　　“我去铺床。”

　　谢朝云恋恋不舍松开手，苏暮雨走到床前认真铺起来，这就是他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

　　腰间传来一丝力道，苏暮雨直起身子感受到谢朝云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双手环在他的腰肢上声音软糯有些撒娇意味。

　　“我那天跟你说了狠话，你有没有生我的气?雨哥这些日子不见我好想你，我怕你为了保护大家长受伤又怕你因为我的话难过，一想到你受伤的时候还为着我的话难过，我就想哭……”

　　苏暮雨闻听此言心都化了：“难过是有一点，但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朝云不论当前形式如何你和我之间永远不存在芥蒂。”

　　身后的小姑娘不说话，此刻苏暮雨都能猜到她一定是瘪着嘴满脸委屈，他手搭在腰间谢朝云的手上转过身，谢朝云也顺着力道跟他面对面抬起头可腰间的手未曾放下。

　　苏暮雨捧起她的脸颊让她和自己四目相对很认真的说道：“苏暮雨永远不会生谢朝云的气，此间事了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寻机离开暗河，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好不好?”

　　这句话刺痛了谢朝云的内心她垂下眼眸不肯看苏暮雨，因为她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个答案，此情此景她更不想开口欺骗他。

　　她这种表现苏暮雨哪里还能不明白，半响过后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他只是把头埋在他的怀抱中不肯离开。

　　苏暮雨搭上谢朝云的双臂微微用力想挣脱开，可奈何谢朝云死不撒手弄得他哭笑不得。

　　“雨哥，你刚说你不会跟我生气的。”

　　苏暮雨知道她误会了又怕力气太大碰到她的伤口只能轻声哄道：“我没生气，你快点休息巳蛇还在替我守着，我不能离开太久。”

　　“真的?”

　　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弄得他痒痒的，他无奈掰正她的脸在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会骗你。”

　　谢朝云坐在床榻上苏暮雨蹲下身给她把鞋子脱下，让她躺下又给她仔细盖上被子看她闭上眼刚要离去就被小姑娘再次拉住手掌。

　　“陪我躺会儿吧，过了今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跟雨哥在一起了。”

　　看她脆弱的模样苏暮雨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乖乖躺在床榻外侧两人和衣而卧。

　　窸窸窣窣间谢朝云侧过身子抱住苏暮雨的腰温热呼吸打在他的脖颈间，让苏暮雨有些难熬。

　　片刻后见人睡熟了，苏暮雨才蹑手蹑脚把腰间的胳膊轻轻移开盖上被子悄然离去。

　　当门被关上那一刻，本该熟睡的谢朝云睁开眼看着窗外将要亮起的天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