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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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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吧。”殷娥说。她想要那个即将离开的、充满可能性的瞬间。
“明白。”越媗妍记录完毕,抬头再次确认,“另外,关于您在新世界线的身份安排,我们会进行合理化处理,确保您能顺利融入。您将以殷雅俐瑛的身份存在,但关于‘殷娥’的记忆与能力,将由您自行决定如何整合。”
殷娥微微颔首,表示接受。她沉默了几秒,然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再确认一次:在新的世界里,就像剧情再也无法强制干扰我自身的意志一样,我是否拥有完全的自由意志,可以完全无视所谓的‘剧情’,做出任何我想要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原著’看来是荒谬或者离经叛道的?”
“是的。”越媗妍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官方背书的力量,“我代表密宗向您保证,新的世界线是独立且稳定的。剧情惯性将不复存在。您的人生,从您选择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将完全由您自己书写。无论您选择何种道路,只要不触及该世界的基本物理和社会规则,都不会受到任何超自然力量的干涉或纠正。您,彻底自由了。”
“自由……”殷娥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而珍贵的词汇。她那枯井般的眼底,似乎有极微弱的光,闪烁了一下。
“那么,殷娥女士,或者说,殷雅俐瑛小姐,”越媗妍站起身,神情郑重,“协议生效。接下来,我将引导您进入新的世界线。请您做好准备。祝您……这一次,能真正找到属于您自己的人生。”
殷娥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四百次轮回的碎片光影:
——她看到母亲景惠在得知丈夫殷振燮与好友沈秀贞背叛后,那绝望而憔悴的脸庞,在无数个循环里,她试图用各种方式安慰母亲,结果却往往徒劳。
——她看到少年时的自己,如何在贫困和歧视中挣扎,那份对生父和沈秀贞的恨意,如何从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支撑着她,也燃烧着她。
——她看到李朱旺,那个温柔又优柔寡断的男人,每一次的相遇、相爱、争执、分离……甜蜜与痛苦交织,最初的心动和最终的心碎,重复了太多次,早已麻木。
——她看到沈秀贞虚伪的眼泪,殷振燮迟来的、廉价的忏悔,还有玛琳的天真与任性……这些面孔,熟悉得令人作呕。
这些影像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去。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预言,不再是枷锁,只是……过去。沉重的,但已是过去的回忆。
再睁开眼时,她听到的不再是纯白空间的绝对寂静,而是喧嚣的人声、广播里登机提示的回音、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轱辘声。空气中弥漫着机场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香水和食物的复杂气味。
她正站在仁川国际机场的出发大厅。身边,是提着简单行李、眼神中带着对未知未来既惶恐又有一丝期盼的母亲景惠。景惠轻轻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声音温柔却难掩疲惫:“雅俐瑛,发什么呆呢?快走吧,要准备过安检了。”
殷娥——不,从现在起,她是殷雅俐瑛了——转过头,看向母亲。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母亲花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淡金。这个瞬间,在过去的循环里,她曾因为各种“意外”——母亲突然不适、证件问题、甚至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导致航班取消——而未能真正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
但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无形的、阻碍她的“墙壁”消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机场那算不上清新的空气,此刻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
“好的,偶妈(妈妈),我们走吧。”她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主动伸手,接过母亲手中一个略显沉重的提包,然后挽住了母亲的手臂。
景惠有些惊讶地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阴郁和愤懑,而是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与力量。
殷雅俐瑛没有回头,迈步走向安检口,走向那扇通往未知、却也通往真正自由的大门。
这一次,没有剧本,没有预设的结局。
她的人生,终于真正开始了。而她会亲自决定,这场人生大戏,该如何上演,又将在何处落幕。
殷雅俐瑛坐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舷窗外是翻滚无垠的云海。机身微微的颠簸,引擎持续的嗡鸣,身旁母亲景惠因为疲惫而浅眠的均匀呼吸声……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宣告着她已彻底离开了那个循环的起点,韩国。
巨大的放松感如同暖流般包裹着她,四百次轮回积压的疲惫如山崩海啸般涌来。她甚至没来得及吃机上提供的餐食,就在舒适的座椅里沉沉睡去。
然而,睡眠并非净土。
意识刚刚模糊,熟悉的场景便如鬼魅般席卷而来。她发现自己并非在飞机上,而是站在一个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昂贵食物的甜腻气息。男人们衣着光鲜,女人们珠光宝气,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社交面具。
是第二集开头的那个派对。李朱旺父亲举办的,旨在为儿子拓展人脉的商业晚宴。
殷雅俐瑛(或者说,梦中的“殷娥”)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条简约却剪裁精良的黑色小礼裙——这是她在某一次轮回中,为了“偶遇”李朱旺而精心挑选的战衣。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这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灵魂对这套重复了无数遍的剧本的排斥。
“又来了……”她在梦中低语,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厌恶的认命感。她想转身离开,想砸碎眼前的水晶杯,想对着所有人大喊“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梦境的惯性强大无比,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朝着预定的位置移动。
她看见年轻的李朱旺,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正被父亲引荐给几位商界前辈。他脸上挂着得体却略显拘谨的笑容,眼神清澈,带着几分初入社会的青涩与真诚。在后来无数次轮回的纠葛中,殷雅俐瑛几乎快要忘记,最初的李朱旺,是这样一副未经世事打磨的模样。
“雅俐瑛小姐?”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殷雅俐瑛猛地一僵。即使不回头,她也知道是谁。赵秀彬,李朱旺的好友,一个在剧情早期对她表示过好感的年轻企业家。在最初的几次轮回里,她曾试图接受赵秀彬的善意,以求避开与李朱旺的孽缘,但命运的蛛网总是以各种离奇的方式将她重新拉回李朱旺身边。
她强迫自己转过头,对上赵秀彬带着欣赏和善意的目光。按照“剧本”,她应该回以一个略带羞涩和疏离的微笑,然后进行一番关于艺术或文学的、展现她才女气质的短暂交谈,而这场交谈,恰好会被不远处的李朱旺注意到,种下最初的印象。
可是,她不想笑。
她的嘴角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无法牵动。她看着赵秀彬,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他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乏味电影。
“你还好吗?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赵秀彬关切地向前一步。
就在这时,梦境视角陡然切换。她不再是参与者,而是飘到了半空中,像一个冷漠的幽灵,俯瞰着整个宴会厅。她看到“殷雅俐瑛”按照剧本,对赵秀彬露出了那个程式化的微笑,看到她与赵秀彬交谈时,李朱旺果然被吸引,投来了好奇的一瞥。
紧接着,画面飞速流转,像是按下了快进键。
她看到自己(梦中的那个她)在报社实习,与作为太阳日报公子哥的李朱旺“意外”相遇,就一篇报道争论不休——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火药味十足的正面交锋,也是爱情萌发的俗套开端。
她看到李朱旺如何被她倔强背后的才华所吸引,如何笨拙又真诚地展开追求。那些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瞬间——雨夜送伞,默默关注她的专栏,为她抵挡流言蜚语——此刻在梦中重演,却只让她感到一种尖锐的讽刺。甜蜜是糖衣,包裹着的却是注定苦涩的内核。
场景再次切换,变得阴郁。沈秀贞那张保养得宜、却因嫉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她听到沈秀贞用尖利的声音警告她,远离李朱旺,指责她是来破坏别人家庭的“孽种”。
然后是殷振燮,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找到她,用那种混合着愧疚、懦弱和父权式傲慢的语气,要求她“顾全大局”,不要纠缠朱旺,不要让两家人难堪。
梦境开始失控,混杂了不同轮回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