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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2:一次深夜对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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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FEW HOURS LATER
第欧根尼俱乐部那间专属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会客室,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雪茄以及上等皮革的气味,时间在这里似乎都放慢了脚步,好让思考得以从容进行。吉姆·哈克正是在这里找到了房间的主人——那位身躯魁梧到几乎要与身下翼状靠背椅融为一体的迈克罗夫特。他像一尊沉思的狮身人面像,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白兰地,正对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出神。
“首相先生,”迈克罗夫特甚至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便穿透了房间的静谧,直接敲在哈克的神经上,“从您步履间那微妙的迟疑,以及呼吸中那一丝试图掩饰却未能成功的忧虑来判断,我推测您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我们姑且称之为‘非标准部门’代表的会面。而且,恕我冒昧,这次会面所带来的并非什么令人宽慰的消息”
哈克几乎是卸货般将自己投入对面的椅子,同时向侍者急切地比划了一个“双份”的手势。
“福尔摩斯先生,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你在我的办公室、甚至我的鞋子里都装了那种小玩意儿。”他疲惫地抹了把脸,接过威士忌,“是福吉。那个魔法部的部长。他总是能在一天中你最不希望被打扰的时刻,带着最‘精彩’的故事出现。”
在猛灌了一大口酒,让暖流勉强压下内心的寒意后,哈克开始复述那个离奇的故事:小天狼星·布莱克,一个背负了十二年叛徒与杀人犯恶名的男人,一夜之间被证明是清白的;而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位扮演了十二年死老鼠——不,是真老鼠——的小矮星彼得,不仅活着,还在被关进那座据说“连绝望都能冻结”的阿兹卡班监狱后,成功地人间蒸发了。
“所以,情况总结起来就是,”哈克双手一摊,脸上写满了荒谬,“一个货真价实、手段残忍且能变成啮齿类动物逃窜的杀人犯,可能此刻正在我们伟大国家的某个角落,或许正在某个公园里偷吃面包屑。而负责将他绳之以法的部门,其工作效率之‘卓越’,甚至让我觉得我们国防部那价值百万英镑却只能泡茶的咖啡机采购案都显得雷厉风行了起来。”
迈克罗夫特静静地听着,粗壮的手指在扶椅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直到哈克带着一丝宣泄后的虚脱停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慵懒:
“我亲爱的首相,根据我弟弟零星且通常充满不耐烦的提及,那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与我们熟知的理性世界大相径庭。试图用我们这个世界赖以运行的逻辑,去捆缚一个由康奈利·福吉先生那样的人所领导、建立在非自然基础上的管理机构是不恰当的。”他微微向前倾身,这个小小的动作由他庞大的身躯完成,却带来了如同远洋巨轮调整航向般的压迫感,让哈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福尔摩斯先生,我需要你的建议,”哈克压低了声音,“我现在手上有一个超自然的、会变形的逃犯,而我的权力似乎仅限于‘更新内部通告’和‘建议公众保持警惕’——尽管我们心知肚明,如果我们的警官在巷子里堵住一只可疑的老鼠,他们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给它开一张违反《公共卫生条例》的罚单。”
“正是如此。”迈克罗夫特的嘴角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因此,我的建议是:停止像福吉那样思考。他将此视为一场需要遮掩的危机,而您,首相先生,应将其视为一个契机,一个来自……嗯,我们姑且称之为‘隔壁’的、响亮的闹钟。是时候重新调整我们与那个平行政府的关系了。”
他顿了顿,呷了一口白兰地,仿佛在给哈克消化这个观念的时间。
“首先,我们需要推动建立一项‘事先通报’原则。任何可能跨越世界界限、并有可能惊动到女王陛下普通公民的事件——哪怕只是让他们看到一只会自己飞行的茶壶——魔法部都应在行动前,向您进行私下通报。我们可以将此包装为帮助福吉先生‘规避政治风险’,一种盟友间的体贴,而非不信任的监视,将未来不可预测的‘超自然惊喜’,系统地转化为可被管理的‘行政信息’。同时设立一个极简的、名义上用于‘促进沟通’的跨部门联络办公室。其真实职能,是系统性地收集情报:了解他们的政治派系斗争、经济资源脉络、社会内部矛盾。我们需要知道的是谁在操控棋盘,而不仅是一个会咬人的神奇生物叫什么名字。哈克先生,请记住,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充分的知识是唯一能有效对抗魔法的武器。”
“其次,”迈克罗夫特语气笃定,“我们必须为‘后福吉时代’未雨绸缪。以他目前所展现的……管理艺术来看,他的离场是概率上的必然。我们现在就应开始分析潜在的接替者,评估他们的性格、野心与弱点。确保无论下一任部长是谁,都能清晰地认识到,与唐宁街保持畅通且友好的渠道,直接关系到他们自身权力的稳定,而不仅仅是礼节。”
“更进一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是时候重新审视那份《国际保密法》了。它的初衷或许是保护,但当那个世界的内部混乱持续向我们这个世界渗溢出时,僵化的保密本身就成了最大的风险源。我们并非要公开挑战它——天晓得那会引发多大的乱子——但我们必须开始探讨,在何种极端情境下,我们有权‘创造性’地、局部地重新解释这部法律,以确保在真正的危机降临时,我们拥有法律上的灵活性与主动权。”
“最后,也是我希望永远不必动用的保险措施,”迈克罗夫特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哈克身上,“我建议您授权国防部下属的一个极小、绝密的研究单位,启动一项纯粹理论性的研究课题。核心在于:假设在完全无法获得魔法支援的最坏情况下,如何运用我们现有的、常规的科技与战术手段,对特定类型的、具有明确威胁性的魔法现象或个体,进行有效的遏制、干扰乃至防御。重申,这绝非是要组建一支可笑的‘反巫师部队’,那既愚蠢且注定失败。这只是一份属于最高决策层的保险单,确保我们不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因为隔壁邻居的房子彻底烧毁,而让我们自己陷入毫无准备的、束手无策的境地。”
他稍稍后靠,巨大的身躯在椅子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总之,哈克先生,您的职责并非去管理魔法部——那是福吉先生(理论上)的工作。您的职责,是管理魔法部给大英帝国带来的风险。您大可将此视为一场漫长的棋局,福吉是一颗即将被淘汰的棋子,而那个潜伏在暗处的逃犯,乃至他背后可能更大的黑暗势力,则是对面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我们的目标并非要在棋盘上将军,而是要确保,无论棋局如何风云变幻,我们脚下这块名为不列颠的棋盘本身,始终坚如磐石,稳固如初。”
“现在,”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优雅地结束了这次对谈,“或许您可以回去,专心应付汉弗莱爵士关于社区医院预算的、同样充满难解‘魔法’的报告了。我相信,与追捕一个能变成老鼠的杀人犯相比,那至少听起来更像我们熟悉的‘正常’烦恼。”
当吉姆·哈克再次走入伦敦夜晚灰蒙蒙的雾气中时,他依然觉得整个事件荒谬得足以入选《是,首相》的续集。然而,内心深处那最初席卷而来的慌乱与无力感,已被一种冷静的沉着所取代。
他清晰地意识到,治理英国不仅仅意味着要与汉弗莱.阿普比爵士那绕口令般的官腔以及整个白厅的官僚搏斗,还意味着必须学会与一个平行的、用常理无法度量的魔法世界,进行一场漫长、隐秘而精妙的博弈。并且,他由衷地感到一丝庆幸——至少在这个看似“正常”的现实世界里,还有像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样的人物,安然端坐于第欧根尼俱乐部的阴影深处,为他,或许也是为了整个帝国的航船,在未知的风暴中,执掌着一份无人知晓却至关重要的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