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方士 ...
永熙二十三年,晋阳。
初春的京城浸在一片阴郁的湿冷之中。连绵阴云低低压着朱门绣户的飞檐,将繁华的帝都笼出一层灰翳,无端透出沉沉死气。
高府今日车马盈门。
西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忠仁广发请帖,邀集四方方士,于府中举办玄道法会。
当今圣上痴迷长生之术,官宦为固宠争权,常年四方网罗所谓“得道之人”,晋阳城内,修道炼丹之风日盛,这种盛会也是常有之事。
高府厅堂内,十来个方士正交头接耳,面上多是惶惶之色。
一个瘦长脸方士探身过去:“张兄,前几日丹房那动静,可听说了?”
身旁的胖方士说:“岂止听说!丹炉崩裂,金石四溅,圣驾受惊,龙颜震怒啊!直接下了诏狱!”他眼神不住往上首瞟,“据说是高公引荐的人,连西厂都吃了挂落。”
“嘘——慎言!”
众人顿时噤声。
上首,高忠仁端着参茶,眼皮半耷,似在养神,内心却焦躁无比。
皇帝因炸炉之事对他已生嫌隙,又有东厂的秦检在旁挑拨离间,若不能寻个机会挽回圣心,在这吃人的内廷里,他这抢来的位置怕是朝不保夕。
可连日设宴,来的尽是些夸夸其谈的庸才,有的连《道德经》都背不全!思及此,他端着茶盏的手指一紧,指节透出青白。
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厅内诸人。众人无不噤声垂首,做出恭顺模样。
高忠仁心中冷笑,正欲挥手让这帮庸碌之辈散去,眼角余光却蓦地定在厅堂最远的角落。
那里孤零零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青色道袍,身形清瘦,正侧首望着窗外庭院里一株覆雪的老梅,仿佛不是来求一场富贵,只是偶入尘寰,暂歇片刻。
高忠仁对侍立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下巴朝那人方向微微一扬。
小太监心领神会,几步穿过人群,走到那青年方士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方士闻声回首。
他的面容年轻得出乎高忠仁意料,眉宇间却凝着一股超出年龄的沉静。
他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显出丝毫惶恐或惊喜,从容地跟着小太监走到厅堂中央,对着高忠仁行礼:“贫道栖云子,见过高公公。”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黏在这突然被高公公亲点的年轻方士身上,惊疑、嫉妒、探究……种种情绪在暗处流动。
高忠仁稍稍坐直了身子,像审视一件器物般细细打量着他。
“栖云子?”过了许久,他才慢悠悠开口,“咱家似乎未曾听过道长名号。”
“山野之人,名号不足挂齿。”
“哦?既是山野之人,为何又来赴咱家这红尘之会?”
“贫道云游至此,听闻公公广开法会,为天下苍生祈福,为陛下求安,故不请自来,欲尽绵薄之力,亦想观摩诸位道友高论。”
答得倒是滴水不漏。
高忠仁又问:“方才诸位道长议论日前丹房之事,你似有不同见解?”
栖云子答:“回高公,贫道不敢妄议前辈。然道法自然,水火亦有其性,丹鼎崩摧,非必人祸,或乃金石菁英淬炼至极,凡器不堪承其至纯之气,故而鸣响示警,破缚而出。此非灾厄,实乃祥瑞,印证陛下诚心感天,所炼必是非凡大药,非凡物可载。陛下与高公皆为天选之人,自有紫气护体,逢凶化吉。”
高忠仁闻言,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拨弄茶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盯着栖云子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有点意思。随咱家到后堂说话。”
后院书房门扉紧闭,隔绝了所有窥探。
内里对话内容无人得知,外头的番役只隐约听见高忠仁时而追问,时而沉吟。待书房门再次打开时,他面上虽仍绷着,眼底的阴霾却散了不少,语气也缓和许多。
“道长果然是有大才学的,今日天色已晚,咱家便不留你了。已在城西为道长备下一处清静小院,一应用物俱全,道长可暂居其中,静修几日,若有事,咱家自会派人相请。”
栖云子执礼道谢:“多谢高公公厚意。”
两名便服番子上前,引着方士离开高府,乘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七拐八绕后,停在一处普通的民居小院前。
接下来的三日,栖云子足不出户。
白日里,他或是在房内静坐,翻阅道经丹书;或是起火开炉,烟气缭绕。至夜,便站在庭院中,仰观天象。
奉命监视的番役换了几班,日夜不停地窥探着这位方士,回报皆是无异:这位道长生活极有规律,沉静少言,除了修道炼丹、观星望气,并无任何异常举动。
调查其来历的番役也回报,此人确系云游道士,背景虽不算详尽,却也未见明显污点。
第三日黄昏,一份简要的调查报告呈到了高忠仁的案头。
他细细看了,眼底疑虑散去,转而浮上精明的算计。
第四日清晨,薄雾未散。小院的门被人从外叩响。
栖云子拉开门闩。门外站着一名宫中内侍,脸上带笑:“栖云子道长,高公公有请。请您收拾一下,随咱家入宫一趟。”
***
澄心斋中,永熙帝斜倚在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裘,面色蜡黄,眼下的乌青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清晰可见。他精神萎靡,眼神涣散,连日来的头痛惊悸已抽干了他的精气。
栖云子由一名内侍领入殿内。
高忠仁侍立在御榻旁,见栖云子进来,使了个眼色。
栖云子上前叩拜:“山野道人栖云子,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永熙帝声音沙哑:“你便是高忠仁新荐的方士?如此年轻,可知欺君何罪?”
“回陛下,贫道自幼修行,学问不在年高。陛下真龙之子,贫道纵有包天之胆,亦不敢欺瞒天听。”
“哦?那你且说说,朕近日难以安枕,神思不宁,是何缘由?”
栖云子直起身子,徐徐道:“陛下乃天下之主,日理万机,忧劳过度,以致心神耗损,龙体自然不安。但天地有灵气,可滋养万物。陛下或可尝试导引之法,聚天地清气以养心神。”
高忠仁适时上前,低声道:“皇爷,栖云子道长于丹道一途有独到见解,前日还与奴婢论及丹炉鸣响乃祥瑞之兆……”
皇帝嗯了一声,显然那番“祥瑞”之说早已通过高忠仁之口传入他耳中,对此他颇为受用:“既如此,你便为朕试试,若真有效用,朕自有重赏。”
***
数日后,黄昏时分。
一名小太监正引着栖云子往宫外走。
“道长您慢些,这儿台阶高。”小太监小心提醒着,话匣子也打开了,“陛下这几日可是舒坦多了,夜里安睡,头风也没再犯。”
栖云子语气温和:“是陛下洪福,贫道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道长您太谦虚了!”小太监奉承道,“谁不知道您现在是陛下跟前儿的红人。陛下身子轻灵了不少,咱们底下人瞧着,心里都跟着松快些!”
栖云子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宫中事忙,辛苦小公公了,还不知如何称呼?”
小太监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回答:“奴才叫宁福,在乾西四所当差,蒙高公公提拔,这几个月才来御前伺候的。”
栖云子只偶尔温和地问上一两句,宁福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事儿说了七七八八。他自己还浑然不知,只觉得这位道长言语亲切,让人忍不住想多聊两句。
行至宫门,暮色渐合。
宁福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趣事,栖云子敷衍地应和着,抬眼望去,脚步一顿。
宫门值守处,两名青年正验看腰牌。为首者身着眉眼深邃,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如松,难掩清贵之气。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位年长些的青年将领,神色冷峻,目光锐利。
为首之人也看到了他们。他的视线在栖云子那身道袍上停留片刻,掠过那过分年轻和出众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疏离与审视。
栖云子坦然迎上他的视线,行礼致意。
对方出于基本的礼节,亦颔首回礼。
两人擦肩而过,再无交流。
待他们走远,栖云子才往二人离去方向回望一眼,状若无意地问:“方才那两位是?”
宁福忙答:“那是武靖侯世子萧琮和韩千总。听闻二位大人近日随侯爷平匪返京,前日刚面过圣,今日怕是又往内阁汇报军情去了。”
栖云子收回视线,不再多言。
宫门朱漆在暮色里显出几分沉黯,值守的禁军甲胄森冷,如泥塑般分立两侧。
宁福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与栖云子作别:“道长您慢走,日后若还有吩咐,尽管让小的……”
话音未落,一名番役走来:“栖云子道长,高公公有请。”
宁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往后退了半步,恨不得缩进阴影里去。
栖云子却像是早有预料,温声说:“且慢,这位宁福小公公方才为贫道引路,甚是机敏,高公公既召见,或需知悉前情,不妨让他一同前去,也好回话。”
番子瞥了宁福一眼,漠然道:“跟上。”
宁福吓得腿肚子发软,求助似的看向栖云子,却只见到一个平静无波的侧影。他不敢违拗,只得战战兢兢地跟上,心底叫苦不迭,悔不当初。
方才怎么没看出这方士这般蛇蝎心肠!
*
虞朝曾设两厂一卫,直接听命于天子,专管侦查、逮捕、审讯等职务。
永熙帝继位后,偏宠宦官,锦衣卫便渐渐没落,后并入西厂管辖之中。
西厂官衙踞于镇抚司旧址,灰墙高耸,门庭森严。与宫城的金碧辉煌不同,此地空气凝滞,隐约浮着一股铁锈味。
西厂签押房内。
高忠仁坐在书案后,正看着案上文书。
甫一进门,宁福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叩见高公!”
栖云子行礼:“见过高公。”
高忠仁从文书里抬起头,看了栖云子看了好一会,忽然起身走到栖云子身前,死死盯着他,神情晦暗不明:
“栖云子,你是个聪明人,陛下这些日子身子舒坦,咱家脸上有光,你也算立了一功。你的来历,咱家也看过了,干净,是好事,但在这宫里,光是干净可不够。”
“你要时刻记得是谁给你机会走到御前,咱家能把你捧上去,自然也能让你摔下来。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连碰都不能碰,心里都得有杆秤,明白吗?”
宁福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栖云子再次行礼,态度恭谨:“高公公提携之恩,贫道谨记,日后行事,定当谨遵公公教诲,以陛下龙体为重,以公公之意为先。”
高忠仁又看他了片刻,面上冷意稍缓:“很好,记住你今日的话。”
压力稍弛,他仿佛才看见还跪在地上的宁福,皱了下眉:“没眼力见的东西,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宁福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就要爬起来退下。
“高公,”栖云子却道,“贫道观这位小内官机灵懂事,日后贫道常需出入宫禁,炼丹亦需有人协助,不知高公可否允准,调他过来做个丹童?”
高忠仁瞥了眼又跪回地上、抖成筛糠的宁福。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放在这方士身边既能伺候,又何尝不是一双现成的眼睛?
他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既是道长看重,那便调过去吧。好生伺候着,若有差池,仔细你的皮!”
后半句是对宁福说的,吓得他赶紧叩头:“谢高公公恩典!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误!”
***
夜色渐次吞没重重宫檐,而晋阳城的另一面,正随着万家灯火次第点亮而苏醒。
夜市初上,长街两侧摊贩云集,粗布棚子底下悬着油纸灯笼,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叫卖声、谈笑声、碗碟磕碰声嘈嘈切切,扑面而来的是粗糙而旺盛的生机。
人群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斜倚在暗巷口的阴影里,目光穿过市井喧嚣,牢牢锁在不远处一个身影上。
正是栖云子。
这方士出了西厂后并未直接回高忠仁安排的小院,反倒在街市上不紧不慢地踱步,时而驻足看看泥人,时而在卖旧书的摊前翻拣两下,一派闲适。若非番子早得了指令,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个寻常游学的士子。
最终,他在一个支着“刘记馄饨”布招的摊子前停下。摊主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头,见到客人来,木讷地点点头,随后熟练地掀开锅盖。
白茫茫的水汽轰地涌起,模糊了他过于平凡的脸。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桌,方士慢慢吃着,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食客。
番子盯着那碗用料实在的馄饨,心里暗自嘀咕:这老刘头的馄饨啥时候舍得包这么多馅儿了?瞧着那鼓囊囊的个头,都快赶上他家婆娘包的了。
他正思忖着,肩头被人从后轻轻一拍,浑身肌肉绷紧,手已摸向刀柄,猛回头,发现竟是同僚,同样作寻常百姓打扮。
同僚压低声音:“头儿吩咐,高公说了,这位道长眼下已无疑处,人手紧张,不必再跟了。”
番子盯了这方士大半个月,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闻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再转头望向那馄饨摊。
摊主正将空碗收走,擦拭着那张小木桌。
而刚才还坐在桌旁的方士,已不见了踪影。
***
与此同时,距喧闹夜市仅隔了几条街的观兰亭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观兰亭是个贩卖文房雅物的店面,门面不大不小,陈列着笔墨纸砚、古琴箫管,兼有些雅致的丹炉朱砂,因着物美价公,常有文人雅士聚集在此。
店主吕元昌正笑容可掬地将一位老主顾送至门外:“刘举人您慢走,这砚台定能助您下笔有神,必定高中!”
送走客人,他脸上笑意未散,老板娘苏流云从后堂掀帘而出。她身形高挑,眉眼却平淡,看着就像个寻常妇人,放进人堆里怕是再难找出来。
她自然地走到吕元昌身边,整理起柜台上的笔架,嘴唇微动:“回来了,后门进的。”
吕元昌脸上那团和气的笑容丝毫未变,声音依旧洪亮:“哎呀,瞧这时辰也不早了,诸位相公、老先生,实在对不住,小店今日需盘一盘账目,只得提前打烊,怠慢之处,万望海涵!”
店内仅剩的三两位顾客都是老客,闻言纷纷告辞。
吕元昌赔着笑,将人一一送出门外,熄了檐下的灯笼,最后阖上门板。
而后他快步穿过店面,掀开通往内室的布帘。
内室狭小,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榻,几架柜子,壁灯摇曳,投下昏黄不定的光影。
吕元昌走到一盏壁灯旁,指节在灯座某处轻叩几下。
伴随一声轻响,一侧柜架移开,露出其后隐藏的暗门。
门内别有一番天地。四壁书卷林立,墨香与旧纸气息交融,俨然一间幽秘书房。
方才在馄饨摊前消失无踪的方士现下坐在桌案旁,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粗茶,正翻看着一本没有封皮的册子。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朝吕元昌露出个笑:“吕叔,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被JJ这个排版痛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方士
下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