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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信徒般的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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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河的公寓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茧。白萌维持着猫的形态,在这个精致而压抑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进食、发呆、假寐的循环。
它不再试图逃离,也不再回应叶清河那些时而温柔时而偏执的絮语,只是以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接受着这一切。
叶清河似乎也满足于这种表面的安宁。他依旧细致地照料着它,但那温润的眉眼间,总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家族的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绞索,纪承煦那边虽然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无形的威胁始终悬在头顶。他像是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既害怕失去,又因这守护的代价而倍感煎熬。
白萌能感觉到他平静表面下的暗流。在叶清河抱着它,无意识地、一遍遍用手指梳理它背上毛发时,那力道里带着的细微颤抖;在他深夜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巴黎夜景沉默不语时,背影里透出的沉重……这些都像无声的信息,传递着饲主的不安。
它依旧无法回应那份沉重的情感,但那次扇向勒索者的耳光,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闪电,劈开了它内心的某种迷雾。它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的客体,它拥有自己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源于非人的本质,且使用起来伴随着失控的风险。
这种认知,让它对待叶清河的态度,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它不再全然被动地接受安抚,偶尔会在叶清河情绪过于低落时,主动走过去,用脑袋轻轻蹭蹭他的手背,或者在他膝上趴下,发出一点细微的呼噜声。这不是讨好,更像是一种……基于共处一室、感知到对方痛苦后,一种笨拙的、物种间的安慰。
叶清河每次都会因它这罕见的主动而受宠若惊,眼底会迸发出短暂的光亮,随即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它淹没的柔情和占有欲。他知道这或许不代表什么,但他贪婪地攫取着这一点点暖意,如同沙漠旅人渴求甘泉。
这天傍晚,叶清河接完一个语气极其糟糕的电话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烦躁地扯松领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终猛地将手机砸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家族对他下达了最后期限。如果他再不回去接受“安排”,他们将采取强制措施,甚至暗示会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将他带回去。他苦心经营的部分海外资产,也已经开始受到不明势力的狙击。
山穷水尽。
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整个人被一种绝望的无力感笼罩。他为了小白,几乎赌上了一切,可现在,连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似乎也要保不住了。他该怎么办?强行带着小白回国,面对家族的雷霆之怒和纪承煦可能存在的围剿?还是……放手?
想到“放手”两个字,心脏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毛茸茸的触感,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叶清河猛地抬起头。
小白猫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正仰着头,用那双翡翠般清澈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它没有叫,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然后用脑袋,又蹭了蹭他紧绷的拳头。
像一个无声的询问:你还好吗?
叶清河看着它,看着它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而绝望的模样。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拥抱,而是极其轻柔地,将小白猫捧了起来,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沙哑破碎:
“小白……”他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我可能……快要护不住你了……”
小白猫安静地待在他掌心,没有挣扎。
“他们都要逼我……都要我把你交出去……”叶清河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小白猫雪白的皮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他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将额头轻轻抵在小白猫微凉的小脑袋上,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低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就在他沉浸在绝望中时,掌心中的小白猫,忽然动了一下。
它没有被他的眼泪吓到,也没有试图逃离。它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伸出了那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被泪水浸湿的眼角。
一下,又一下。
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慈悲的安抚意味。
温热的,略带粗糙的触感,像微弱的电流,瞬间熨帖了叶清河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中的小生命。
小白猫也看着他,翡翠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空洞和迷茫,也没有情爱,只有一种……仿佛超越了物种隔阂的、纯粹的理解与抚慰。它似乎看懂了他的绝望,他的挣扎,他的无措,并且,在用它唯一能做到的方式,回应他。
在这一刻,叶清河心中所有的疯狂、偏执、算计和痛苦,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与震撼。
他不再觉得它是一只宠物,一个所有物,或者一个需要他精心囚禁和掌控的美丽生物。
他仿佛看到了一层朦胧的圣光,笼罩在这具小小的、雪白的躯壳之上。
它是特别的。是超越了凡俗理解的、纯净而强大的存在。
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匍匐在它脚下的……信徒。
他之前那些可笑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渺小和亵渎。
他配不上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仰望,就是守护,就是奉献自己的一切,哪怕最终……依旧留不住它。
叶清河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小白猫重新搂进怀里。这一次,他的拥抱不再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道,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珍惜和一种近乎悲伤的虔诚。
他单膝跪在沙发前,将脸埋进它柔软温暖的腹部,像一个忏悔的信徒,又像一个找到最终归宿的迷途者。
“对不起……”他喃喃低语,声音带着泪意,却无比清晰,“对不起,小白……是我太自私了……”
“我不该想着把你关起来……我不该用我的爱绑架你……”
“你是自由的……你应该是自由的……”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它,眼神里是全然的臣服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我会保护你……用我自己的方式。”他轻声说,仿佛在立下一个庄重的誓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白猫安静地待在他怀里,翡翠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映照着信徒虔诚的面容。
它似乎听懂了他的转变。
那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却也让它稍微能喘息的……奉献与守护。
它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
它只知道,这个名为“叶清河”的人类,在他自己构建的牢笼里,完成了一次痛苦的蜕变。
而他看向它的眼神,从此,带上了信徒仰望神明般的光。
窗外,巴黎的夜幕缓缓降临。
茧房依旧存在,但里面的空气,似乎悄然改变了成分。
而远在城市的另一端,刚刚结束一场艰难谈判、暂时稳住阵脚的纪承煦,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眉头紧锁。
阿伦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叶家那边施压很紧,叶清河似乎快顶不住了。白先生……依旧和叶清河在一起,没有离开的迹象。”
纪承煦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
那只不听话的猫……现在,在做什么?
它是否……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曾经将它捧在手心,最终却又亲手将它丢弃的……前主人?
一股混杂着焦躁、悔意和强烈不甘的暗流,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汹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