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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更楼的来访 ...

  •   赵古今就这么做起了杀手,一干就是三个月。孙锦书痊愈后留在了医馆做帮工,同时教医馆主人的儿子读书。

      其实医馆也想找个男夫子,但孙锦书不收钱,镇上的钱先生又收费太高。

      孙锦书有了着落,赵古今也谎话连篇,先后编了几段工,又时不时拎着吃食去找孙锦书。

      孙锦书知道她撒谎,但看她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似乎过得不错,便也随她去了。

      只是每次都千叮咛万嘱咐,又细细看她身上有没有伤,神色上是否受了委屈。

      赵古今每次都说自己很好,但实际上,这三个月里,她生意很差。

      不过也比较轻松。

      她发现杀烂人真的很简单。

      他们要么好酒,要么爱闝。

      他们最喜欢在黑夜的陋巷中行走,以为那是他们的领地。

      妇孺老人是不敢走的,碰上一两个胆大的,他们只需要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或是笑两声,就足够让她们大惊失色。

      有时他们也会在黑夜中劫掠。

      谁让那些弱者敢在他们的领地行走的,也许她们就是想被劫掠呢?

      这为赵古今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她躲在圣水娘娘庙,先后接了两单生意。

      一单是殴打妻子的醉汉,他妻子逃过、求救过、报官过、祈祷过、央求过,得到的是浑身的伤和终身残疾的耳朵。她的最后一试是去圣水娘娘庙:如果他死了,她就能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了,赵古今没费什么力气,随便在小黑巷子蹲了两天就一刀结果了他。

      对,赵古今有刀了。杀了冯三之后,她没敢动金佛,但毫不客气地拿光了功德箱里的铜板,去添了身黑色的衣裳,又买了块黑布,自己做了面罩。

      黑色的,挺贵的。

      剩下的钱只够她去最差的铺子买最差的刀,还好,够用了。

      后来她又杀了一个人,那个人挺值钱的,是个有钱人家的门房。

      他最擅长的是识人,哪些人能放,哪些人不能放,哪些人的钱好骗,一清二楚。

      狐假虎威,爱吃些霸王餐。

      本来也都不算什么大事,但骗得多了,加上赵古今做成两单,在乡陌间扬了圣水娘娘的威名,就时不时有人塞一两个铜板过来让杀了这门房。

      赵古今全当没听见,只是铜板该花照花。

      这点小奸小恶,还不值得赵大侠出手。

      直到出了人命。

      那门房骗惯了,有天一个穷书生见到府中招开蒙的夫子,便拿出了所有银钱打点门房,只求能见见主家。可门房看他寒酸,不当回事,只满口答应,收了钱不再办事。

      书生发觉被骗,求助无门之下,竟悬梁自尽了。

      这事赵古今和门房都是不知道的,又过了一个月,那书生的父亲找来,才从赁房子的主人那里知道儿子死了,尸体也被草草扔了。

      他打听到了门房那里,又告了官。

      可人是自尽,门房又是本地人士,人情关系盘根错节,自然不了了之。

      老人神思恍惚来到郊外,见有个鬼气森森的破庙,本想在此随儿子去了。

      赵古今救了他。

      她从泥像后面扔了把刀,割断了他拿来上吊的麻绳。

      好功夫。

      她心里夸了自己一句。

      清了清嗓子,她又装成圣水娘娘的样子,答应替他杀人。

      这次也很简单,几刀的事。

      谁让这些烂人敢在黑夜的暗巷里走的,也许他们就是不想活了呢?

      她从门房身上捞了点钱,后面几天又陆续有来还愿的苦主,小赚了一笔。

      她换了个好点的刀,又给孙锦书添了衣裳。
      钱又没了。

      这才做了钱先生这单生意。

      此刻的赵古今翘着腿在心里叹气:

      杀手行当就是这么朝不保夕。

      若论行当,那必然有雇主、有货物、有商人,一些历史久远的行当还会有规矩、有声明在外的老字号。

      杀人当然是个久远的行当,久到易水河畔,甚至更早。

      因此,杀人业也有自己的老字号,叫三更楼,“阎王叫人三更死”的“三更”。

      赵古今不知道三更楼,三更楼却已知道了她。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赵古今刚送钱先生永远安睡,自己却无法好眠了。

      明明记得关好了门,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暗涌了进来,赵古今被冷风吹得难以入眠,掀起桌布就要起身关门。

      她的动作顿住了,借着门缝的惨淡月光,她看见了一双鞋,一双体面的、舒适的黑色短靿靴,不像是镇上普通百姓会常穿的。

      她后背紧绷,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同她相似的夜行衣,衣料却明显更加柔软细致。

      仰视的原因,赵古今更觉此人身量颀长,她藏在桌下的手缓缓握紧了刀,怕是官差找上了门,已做好了搏命的打算。
      但当她看到对方的脸时,却愣了一瞬
      ——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容长脸蛋,眼睛圆圆的,见她抬头,露出个友善的笑来,这一笑,嘴角还有对活泼的梨涡。

      “青青姑娘,近来可好?”那姑娘笑吟吟地开口了,说得一口好官话。

      赵古今心里一惊,从三个月前逃出村子,她就已经换了名字,小镇并无旧识,这姑娘是怎么知道她曾经的名字的。

      她猛地抽出刀,身子向上蹿起,只想先挟持住这个诡异的姑娘。

      但她拿刀的手刚向上伸去,便被那姑娘攥住了手腕,她借着赵古今向上的力一牵一引,便将赵古今拉到身前。

      赵古今只觉腕间一阵剧痛,再抬眼,刀已经稳稳地架在自己脖子上。

      她忙抬脚去踩身后人,却被那人用足尖踢了胫骨,登时痛出了冷汗,不敢再动,却听到那人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赵古今向来不是好脾气,被这一声笑更是激得心头火起,奈何性命被拿捏在对方手里,只得强忍惧意和怒气,试探着说“姑娘深夜冒出来,我太害怕了才这样。对不住,先放开我吧。”

      那姑娘却似没听到一般,刀还是稳稳地架在赵古今脖子上,只自顾自地说“看来不算很好。这三个月,你杀了五个人,却还是如此拮据。”

      赵古今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湿,僵着脖子,从喉咙间挤出一句:“你是谁?”

      对方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

      “我不是来抓你的,你太沉不住气。方才,你应当先与我周旋,有十足把握再一击毙命。”

      “我没想杀你。”

      “我姓周,周蝣,蜉蝣的蝣。”周蝣好像永远不听赵古今在说什么,堪称和善地介绍起了自己。

      “周姑娘想要什么?我可以把所有的积蓄给你,只求放过我。”

      周蝣充耳不闻,只问:“这间小庙可遮风避雨,来祭拜的人烟又少,却无乞丐、流民聚集于此,你猜是为什么?”

      “因为本地吏治清明,人人安居乐业。”怕对方是官家的人,赵古今先卖了个乖。

      周蝣第一次对赵古今的话作出了反应,她先是轻轻地笑起来,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赵古今颈前的刀都跟着她的笑颤起来,似乎随时要割破她的喉咙。

      但似乎是笑得太专心,周蝣竟慢慢将刀撤了下来,赵古今不愿再和她纠缠,趁机越过她朝着门外跑去。然而只一瞬,那人又移到她的身前,用刀直指着她。

      门缝间吹来一缕冷风,窗外的灯笼在残月的映照下投出飘摇着的影子。

      “因为,我杀了他们。”

      深夜、残破的庙中,那把赵古今用来杀人的刀,随时要收割掉她自己的人头。

      但此刻她心里却有了些底气。

      “我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为什么没杀我?”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杀了他们?”周蝣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指尖不知在哪里沾了点灰,她轻轻吹了吹。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况且,你杀人看起来像切菜一样简单。这两个月来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住进来,要么是被你杀干净了,要么是你杀得多了,这间庙凶名在外,就没人敢来。”

      赵古今顿了顿:“所以,你为什么放过我呢?”

      周蝣眉眼弯弯看向赵古今,轻轻摇了摇头:

      “大错特错,杀人是需要理由的,你是为了钱,我也一样。这也是你还活着的理由。还有,杀人比切菜简单多了。”

      “你要我帮你杀人?”赵古今试探着问。

      “猜太快就没意思了,听说过三更楼吗?”周蝣随手把刀抛还给赵古今,拿起火折子走回祭桌前,把所有蜡烛一一点燃。

      赵古今虽然猜对了,知道自己一时死不了,却心里打鼓,想趁机再逃一次试试,便趁她走开时拿着刀继续想门口跑去。

      眼看手已经放在门上,却感到一阵灼热从肩上飞过,直直落在她拉门的手上。
      是烧着的蜡烛。

      这样快的速度,这样精准的落点,最可怕的是,蜡烛一路飞来,却未被吹灭,火焰直直烫在她手上。

      赵古今虽不会什么功夫,却也听过乡野故事,知道武林高手、江湖豪杰的能耐,终于放下了逃跑的念头,她赶在周蝣开口前认错:“姑娘身手非凡,我再不敢跑了。”

      又好好回答了她的问题:“没听说过。”

      周蝣其实很少玩这种猫抓老鼠一般的游戏,正得趣,听到赵古今说不跑了,有点泄气。

      “三更楼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做的是杀人生意,按目标身份、功夫开价,十分公道,童叟无欺。没人知道三更楼是哪年出现的,但江湖人人皆知,三更楼从来没有失手过。”

      “从来没有?”

      “对,从来。”

      “你是三更楼的杀手?”

      “是。”周蝣挑了挑眉毛,轻轻笑了两声,神色得意。

      “你功夫这么好,我能帮你杀什么人?”

      “前阵子有个杀手任务出了岔子,被人杀了。本来死就死了,不必管他,偏偏死得太热闹,死后被太多人知道了身份。我本来只是帮他做完任务,现在还得收拾这个烂摊子。随便找个帮手。”

      “三更楼的杀手不是从不失手吗?”

      “错了,是三更楼从不失手。杀手有强有弱,有蠢的有聪明的,失手是常有的事。”

      周蝣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又拿了个点燃的蜡烛,在手里一上一下抛着玩。

      她眼神颇有些百无聊赖,接着说:“但不管要死多少杀手,三更楼总会完成任务。当然,有时候要适当加点钱。”

      赵古今不理解周蝣怎么能用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对待杀手们的生死,毕竟她也是其中之一,但怕惹她厌烦,不敢深究她的心思,只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所以你刚才说的烂摊子是什么?”

      “杀手失手分两种,一种是目标太强,这种不算坏事,死得越人尽皆知越好加钱。”

      “另一种呢?”

      周蝣抬了抬嘴角:“蠢死的,或者倒霉死的。没死在目标手里,甚至不算死在杀目标的路上。这种就不好让人知道了,有损声名。所以一旦被人知道,要么处理掉知情人,要么大张旗鼓杀掉坏事者,以振江湖威名。”

      “坏事者?”

      “谁杀了三更楼的人,谁就得死。”

      烛火悠悠,随着周蝣抛接的动作在她的脸上变幻着光影。赵古今看着她,时而还是个和气的年轻姑娘,时而又如鬼魅。

      她不想再问下去。

      她已猜到,周蝣说的烂摊子应该就是要处理知情人或坏事者。

      一旦她知道了这个烂摊子,她就也是知情人了。如果周蝣想要清理知情人,当清理完其他人以后,她的下场会是怎样?

      如果是杀了坏事的人,能杀三更楼杀手的人,武功必然不凡,又能轮到她赵古今帮什么忙?

      但周蝣不会放过她。

      她不喜欢赵古今的沉默,又拿起了那把刀,指向赵古今。

      “杀人的是霸刀门的少主郑一枝。”

      “我要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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