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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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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当第一缕阳光为敖包那古老的石堆镀上金边时,前进营地已经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巴图指挥着后勤人员,进行着最后的通讯测试和物资清点。
“‘游隼’,通讯链路正常。”巴图的声音从阿禾胸前的对讲机里传来,简洁而沉稳,“每隔三小时,我会主动呼叫一次。如果联系不上,十二小时后,救援程序启动。”
“收到。”阿禾回答。她和K坐在JEEP“老伙计”里,沈酌和林博士则在他们身后那辆指挥车(改装陆地巡洋舰)上。
“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幽灵’。”阿禾通过四人内部的短波频道,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关闭所有非必要的电子设备,禁止任何主动的对外通讯。保持无线电静默,除非我开口。听明白了?”
“明白。”K和沈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林博士则迟疑了半秒,才不情愿地回答:“……明白。”
阿禾没有再多话,她对营地方向的巴图,远远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脚油门,JEEP“老伙计”像一支黑色的箭,第一个冲下了山梁,正式驶入了那片如同城市废墟般的魔鬼城。
一进入俄博梁,世界瞬间就变了。
外面那种戈壁滩的辽阔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巨大而沉默的土黄色迷宫所包围的幽闭感。无数奇形怪状的雅丹土丘,密集地矗立在他们周围,像一头头沉默的、正在观察着他们的远古巨兽。
阿禾的车速,立刻降到了一个近乎步行的速度。她的驾驶不再是“行驶”,而更像是在“解剖”。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断地分析着前方每一寸土地的颜色、质地和光泽的变化。
“阿禾队长,”后车,林博士的声音终于忍不住,通过无线电传了过来,“根据GPS和实时地形扫描,我们正前方三百米,是一个死胡同。正确的路线,应该在我们左侧七点钟方向,那里有一条可以通过的开阔地。”
“闭嘴。”阿禾的声音,冷得像冰。
“可是数据显示……”
“林博士,”这次开口的,是沈酌,他的声音很平静,“协议规定,在无人区,阿禾队长拥有绝对指挥权。”
林博士不再说话,但无线电里,能听到他那压抑着不满的、粗重的呼吸声。
阿禾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她驾驶着JEEP,继续向前,径直开向了那个林博士口中的“死胡同”。然而,就在距离那堵看似无法逾越的土墙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沿着一道被阴影完美隐藏的、极其狭窄的斜坡,拐进了一条新的通道。
K坐在副驾,立刻举起望远镜,看向了刚才林博士提到的那片“开阔地”。在望远镜的高倍放大下,那片平坦的、看似安全的地面,呈现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泛着水光的青黑色。
“是盐沼陷阱。”K用他那没有感情的语调,在频道里报告,“深度不明。下面全是卤水。”
频道里,一片死寂。林博士那粗重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欢迎来到魔鬼城,林博士。”阿禾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在这里,你的数据,会骗你。你的眼睛,也会骗你。唯一能信的,只有我的车辙印。”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俄博梁的第二个“武器”,开始展现它的威力。
风声,变了。
不再是戈壁滩上那种空旷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无数种声音的混合体。风穿过成千上万个风蚀洞和峡谷,被切割、压缩、再释放,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时而像婴儿的啼哭,时而像女人的尖叫,时而又像野兽在黑暗中发出的、充满威胁的低吼。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钻进他们的耳朵,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林博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不停地用手去按压耳机,似乎想把那些声音隔绝出去。K则握紧了手边的武器,眼神里的警惕,达到了顶峰。
只有阿禾,像一个听惯了摇篮曲的婴儿,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这些能把人逼疯的声音,只是她早已习惯的背景音乐。
中午时分,他们在阿禾选定的一处背风的巨大岩洞里,进行短暂的休整。
“原地待命,不要乱走。”阿禾下达了命令,自己则拿着工具,开始检查JEEP的轮胎。
林博士在车里憋了半天,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看起来很奇特的、结晶化的地面,似乎很有研究价值。他看阿禾正专心于修车,便鬼使神差地,拿着地质锤和样本袋,想悄悄过去采集一点样本,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刚走出不到五米,脚下那片看起来无比坚实的地面,忽然“咔嚓”一声,蛛网般地裂开了!
一股黑色的、冒着气泡的盐卤烂泥,从裂缝里涌了出来。
林博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
阿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嘲笑,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那是‘假盐壳’。”她说,“是昨晚的低温,在卤水表面凝结出的一层薄冰而已。太阳一晒,就化了。”
她指了指那片区域周围,那些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其细微的颜色差异。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博士,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在这里,如果你不听我的命令,不光你会死,你的愚蠢,还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回到了JEEP旁。
林博士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阿禾那瘦削而冷硬的背影,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混杂着屈辱和恐惧的敬畏。
沈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靠在车壁上,看着远处那些在风中如同鬼影般耸立的雅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老乔说的那些传说,或许不是夸张。
它们只是在用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来描述这片土地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