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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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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鬼城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没有人能真正睡着。
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持续了整整一夜。四个人挤在空间更大的陆地巡洋舰里,轮流守夜。林博士在经历了白天的“假盐壳”事件后,彻底失去了他那学院派的傲慢,变得沉默寡言,只是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己的平板。K则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用夜视仪警惕地扫视着车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沈酌的目光,则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阿禾身上。
她看起来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冷静,专注,仿佛那能把人逼疯的风声,对她而言只是不存在的背景音。但沈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她擦拭匕首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上很多,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麻木的节奏。她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着耳边那些她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声音。
第二天,他们继续深入。队伍里的气氛,因为昨天的教训,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林博士不再提出任何质疑,他只是忠实地记录着数据,在阿禾的指令下,进行一些辅助性的分析。整个团队,像一台磨合初成的机器,在阿禾这个绝对核心的驱动下,缓慢而精准地,向着魔鬼城的心脏地带碾压而去。
越往里走,风声,反而渐渐变小了。
到了下午,当太阳开始西斜时,那折磨了他们一天一夜的、如同鬼哭般的风声,竟然完全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比风声更令人窒-息的、墓穴般的死寂。
阿禾的脸色,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凝重。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凸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像一只即将进入战场的、高度警觉的猎鹰。
“队长?”沈酌在内部频道里,低声问道,“怎么了?”
“……来了。”阿禾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就在太阳即将触碰到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异变,发生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那片被热浪扭曲的空气,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紧接着,一座城市的轮廓,凭空出现在了那片血色的天幕之下。
塔影、拱门、如同风帆般的城垛……一切都若隐-现,如梦似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那古老的、用盐石砌成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如同银器般的、冰冷的光泽。
“我的天……”林博士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他语无伦次地看着自己的仪器,“探测到了……超低频声波共振……频率正在同步……不是普通的海市蜃楼,是某种……某种声学全息投影……方教授的理论……方教授是对的!”
通过高敏度的拾音器,他们甚至能从那片幻影中,听到一阵极其微弱、极其混乱、如同成千上万人在同时说话的嘈杂声。
那座传说中的“亡灵集市”,活了过来。
沈酌和林博士都被这壮观而诡异的景象彻底吸引,K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的表情。
只有阿禾,在看到那座城市出现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时间,仿佛被拉回到了七年前。
……她看到了,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她听到了,听到了通讯器里,“公爵”那充满了兴奋和狂热的声音:“‘游隼’!看到了吗!我们找到了!它真的存在!老天,我们要发财了!”她甚至还记得,队长巴图在频道里那沉稳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激动地命令:“‘公爵’,立刻开始进行全频谱扫描!准备标记坐标!”……
“阿禾!”
沈酌的叫声,将她从那片血色的回忆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我们准备靠近!林博士采集数据!”沈酌在频道里命令道,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投资人看到项目成功的激动。
“不!”
阿禾猛地回过神,她的反应,是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生存本能。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得如同被撕裂。
“那不是城市!那是个坟墓!陷阱!”
她不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猛地一打方向盘,JEEP“老伙计”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不是冲向那座幻城,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极其狭窄、如同刀砍斧劈般的黑暗峡谷里!
她开得又快又猛,车身在狭窄的峡谷里不断地与岩壁发生剐蹭,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她像是在逃离一个正在追杀她的魔鬼。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在一个被巨大岩石遮蔽的死胡同里,一脚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幻城,看不见了。那诡异的声音,也消失了。
世界,又恢复了死寂。
车里,只有阿禾那剧烈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她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她那坚不可摧的、如同钢铁般的外壳,在这一刻,被回忆,彻底击碎了。
沈酌的指挥车,也缓缓地开了进来,停在了她的车旁。
他通过无线电,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的语气下令:“K,建立一级警戒。林博士,检查设备,原地待命。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
他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旁边那辆车里,那个蜷缩在驾驶座上、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样,独自舔舐伤口的女人。
过了许久,他才拿起一个东西,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他走到JEEP的车窗旁,敲了敲玻璃。
阿禾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了冰冷和警惕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和迷茫。
沈酌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手里那个小小的、银色的金属酒壶,和一块干净的、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一起放在了她的车窗边上。
然后,他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里,给了她一个绝对安静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阿禾看着窗边那瓶酒和那块饼干,又看了看隔壁车里,那个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再看过她一眼的男人。
她那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