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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雪糕與視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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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契的春季佈道會臨近,各項準備工作緊鑼密鼓。負責統籌的導師李媽媽見沈知晴做事穩重、有責任心,便將佈置會場和協調當日流程這件繁瑣卻重要的事交給了她。沈知晴受寵若驚,也真心想為教堂出力,便一口答應下來。
然而,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她原本以為可以依靠的同齡團友,卻各有各的「理由」臨時缺席。週六下午,教堂副堂裡,沈知晴一個人對著一堆裝飾材料,忙得焦頭爛額,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
就在這時,方進年來了。他負責的是音響設備,本來可以晚些到。他看到沈知晴一個人狼狽的樣子,皺了皺眉,熱心地挽起袖子:「怎麼就你一個?太不夠意思了!我來幫你!」
有他幫忙,速度確實快了些。但方進年一邊幹活,一邊也忍不住開啟了抱怨模式:「真是的,阿明說要考試,我能理解,但小雅居然說要去約會?這也太不分輕重了吧!還有那幾個,在群組裡說得好聽,結果影子都不見!我們影音組也是,說好一起調試,最後又變成我一個人在弄……知晴,我跟你說,你現在知道了吧,有時候這些人就是靠不住!」
他語氣憤慨,充滿了「我們是同一邊」的仗義感。這番血性的共鳴,起初讓沈知晴覺得找到了戰友,鬱悶有了宣洩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抱怨的氣氛反而讓委屈感發酵得更濃了。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陳暮遠不知何時已靜靜站在副堂門口。他是來檢查講台設備的,恰好將這番「同仇敵愾」的對話聽在耳裡。他那雙總是帶著理性分析的逗號眼,微微眯了一下。他理解年輕人的情緒,但更清楚,這種單純的情緒共鳴,如同火上澆油,只會讓沈知晴對其他團友的積怨更深,於她日後在團契的相處毫無益處。
方進年恰好手機響起,音響設備組長喚他過去幫手,他只好歉疚地離開。副堂裡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沈知晴一個人,剛才被「共鳴」鼓動起來的委屈和憤怒無處安放,她望著一地狼藉,沮喪地蹲了下來。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靠近。沈知晴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見陳暮遠站在面前,手裡居然拿著兩盒雪糕。他遞了一盒給她,語氣平靜自然:「忙了這麼久,歇一會兒吧。吃點甜的,轉換一下心情。」
沈知晴愣愣地接過。
陳暮遠在她旁邊不遠不近的台階上坐下,自顧自地打開自己那盒,舀了一勺,目光溫和地看向前方,彷彿不是在說教,而是在分享一個簡單的道理:「進年有義氣,為你抱不平,這是他的優點。不過,別人的不成熟,不應該成為遮蓋你自己初衷的烏雲。」
他的聲音沉穩,有種奇特的安撫力量。
「你答應接手這件事,最初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讓所有人都來誇你,還是因為單純想為這次佈道會盡一份力,讓它變得更好?」
他頓了頓,讓她思考,然後繼續引導,語氣裡沒有責怪,只有一種長遠的關切:
「這就像投資中常見的『沉沒成本謬誤』——你因為已經付出的時間而憤怒,卻忽略了未來可能獲得的隱性收益。專注於當下的情緒,只會讓你偏離長期價值最大化的目標。
如果把注意力都放在『他們為什麼不來』的氣憤上,那你就錯過了『我竟然有能力獨自完成這麼重要任務』的成長機會,也錯過了專心把會場佈置得美輪美奐所能帶給你的那份內心的喜樂。
事奉的快樂,在於過程中的投入與見證,而不在於有多少人與你同行。享受其中,遠比計較付出更有價值。」
接著,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雪糕,嘴角泛起一絲極淡的、近乎懷念的笑意,聲音也柔和了些:
「知道為什麼不開心的時候吃雪糕會有用嗎?因為它總是和一些純粹的快樂綁在一起。比如……小時候,考了好成績,或者去了遊樂場,大人總會獎勵一支雪糕。那種甜,和那種開心,就這麼記住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裡帶著一種沈知晴從未聽過的溫和與分享的意味。她靜靜地聽著,舀了一勺雪糕放進嘴裡,冰涼的甜意在舌尖化開。她努力回想,卻發現自己的童年記憶裡,並沒有多少這樣將雪糕與特定快樂掛鉤的清晰畫面。但此刻,坐在安靜的副堂裡,身邊是這個氣質沉靜的男人,聽著他用低沉的聲音引導她看向光明的一面,嘴裡的雪糕,竟真的生出了一種奇妙的、安撫人心的甜味。
彷彿從這一刻起,『吃雪糕等於快樂』的記憶,才真正有了第一個、也是最鮮明的錨點——就是這個有些狼狽卻又被悄然點亮的黃昏,和這個遞給她雪糕、教她轉換視角的男人。
「謝謝你,陳執事。」她輕聲說,語氣裡多了份豁然開朗的平靜。
「不客氣。」陳暮遠站起身,「需要幫忙搬重的東西,可以叫我。」他點到即止,留下一個讓她安心的承諾,便轉身離開了。
沈知晴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雪糕盒。剛才的委屈和怨氣,彷彿被那清涼的甜味和更有高度的視角溶解了。她站起身,重新投入工作,心態已然不同——不再是負氣的堅持,而是帶著一份沉靜的喜樂去創造。而那個關於雪糕與視角的秘密,被她小心翼翼地藏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