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與面試的距離》爾瑪五詩

8、第八章：傳說與現場

　　春季佈道會終於在陽光燦爛的週日早晨拉開帷幕。沈知晴早早來到教堂，看著自己親手佈置的會場，心中充滿了昨夜被陳暮遠點撥後的那份沉靜的喜樂與成就感。

　　然而，今天的陳暮遠，與昨晚那個遞來雪糕的溫和兄長判若兩人。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打著領帶，神情專注而沉穩。她很快得知，他不僅要負責接待從外地請來的重量級講員，更肩負著一項極耗心神的任務——即時同步翻譯。講員用普通話分享，而陳暮遠需要透過側廳的音訊系統，為現場需要的老一輩會友即時翻譯成方言。

　　這是一項對專業知識、反應速度和心理素質要求極高的任務。

　　聚會開始前，沈知晴在準備茶水時，聽到兩位資深的執事阿姨在閒聊，話語間滿是對陳暮遠的欽佩與……一種帶著親昵的揶揄。

　　「唉，你看暮遠，又是他扛最累的活。請來的講員語速快、內容深，也就他能接得住。」

　　「可不是嘛！上次那個年輕氣盛的實習神學生，在研經大會上想壓他一頭，言辭可激烈了。暮遠倒好，從頭到尾溫溫和和，點到即止，最後輕輕幾句話，四兩撥千斤，讓對方心服口服，還主動過來道歉學習。事後我們笑他『老虎玩貓』，他還一臉無辜，說『只是交流嘛』。」

　　「哈哈，就是！你們記不記得前年建堂基金那事兒？有幾個弟兄覺得方案有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差點誤了工期。暮遠當時沒說什麼，回頭不聲不響找了專業朋友做了三份更優的替代方案分析，連夜發給大家，數據詳實，利弊清晰，一下子就把所有矛盾化解了。那些之前吵得最凶的，後來見了他都繞道走，不好意思唷！」

　　「他這人就是這樣，平時由著大家鬧，好像誰都能從他這兒佔點小便宜、贏他兩句。但真遇到關鍵事兒，你才會發現，他早就把所有的底線和後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到必要時候，絕不顯山露水罷了。」

　　這些帶著笑意的談話，像一塊塊拼圖，在沈知晴心中拼湊出一個她從未認識的陳暮遠——一個善良、強大、卻習慣於將鋒芒隱藏在溫和之下的男人。

　　他就像那些低調的價值投資者，平時不顯山露水，甚至讓人誤以為保守，但一旦出手，必定是看準了被市場低估的標的，並且早已計算好所有的風險溢價與退出機制。
　　「老虎玩貓」這個生動的比喻，更是讓她心頭劇震。

　　聚會正式開始。講員果然語速極快，引經據典。沈知晴忍不住悄悄走到側廳附近，透過虛掩的門縫，她看到了陳暮遠工作的樣子。

　　他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盯著講台方向，手指偶爾在稿紙上快速記下關鍵詞。他的側臉線條緊繃，那雙逗號眼裡不再是平日的溫潤笑意，而是銳利如鷹隼般的專注。每隔幾十秒，他就要對著麥克風，用低沉而清晰的方言，幾乎無延遲地將複雜的信息準確傳達出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彷彿一台精密運轉的儀器，展現出驚人的智力與控制力。

　　這份於無聲處顯露的強大，與執事阿姨口中那些「傳說」相互印證，深深震撼了沈知晴。她之前所見的，不過是這座冰山浮於水面的微小一角。

　　活動圓滿結束，眾人讚譽有加。沈知晴在收拾時，聽到講員握著陳暮遠的手，由衷讚歎：「陳執事，您的翻譯不僅準確，更是傳神，抓住了我分享的精髓，真是太感謝了！」

　　陳暮遠已經脫下了西裝外套，鬆開了領帶，臉上恢復了慣常的溫和笑容，謙遜地回應：「您過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清明。當他的目光掃過沈知晴時，再次對她露出了那個極淺的、帶著讚許的點頭。

　　但這一次，沈知晴的感受完全不同了。那個點頭不再僅僅是長輩的鼓勵，而是來自一個能力深不可測、卻選擇了默默付出與守護的強者的認可。昨晚的雪糕，今早的「傳說」，眼前的「現場」……所有線索交織在一起，在她心中掀起巨浪。

　　她之前那些關於「誰在幫我」的模糊疑慮，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且指向同一個答案。一個她過去連想都不敢去想的答案。

　　她看著那個正低頭與人溫和交談、看似平凡無奇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一直生活在一個由他精心構築的、無比安全的守護圈裡。而這個認知，讓她既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又生出一絲近乎惶恐的距離感。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